第 36 章
熙和十年, 河西节度使兰暾投敌叛国,国公张信率兵出征,力挫辽人, 斩逆贼兰暾于阵前,收复河西失地。
转眼四载过,边境烽火熄。
又是一年冬,凉州城中
“阿姆,你放心, 我都安排妥当了。”
床上老妪头发半白
郡主逝于元月, 每近此时,阿乔便生牵挂。她如今身子不大好了, 神志不清却依旧记得这事。
“国——公……”
她躺在榻上,喃喃念着
“国公还未归, 还未归呢。”
将她哄睡下,阿姜才带着义女蕊儿出了屋子。厚毡撩开, 风雪铺面, 这儿不是金陵了, 凉州的冬天能将人冻僵,那风能将人脸割开。
“阿姆, 郡主忌辰,国公要来吗?”她春天时被阿姜捡来, 还未见过张信。但他威名在西境却是无人不知的。熙和十年夺回凉州,先是打的辽人奔逃,后来在雍州北边的安定县开互市。如今辽人已多年未犯境,百姓安康, 大家都很崇敬他呢。若能见上一见……
“不来, 国公事务繁忙。”
“不来呀。”
阿姜听得她失望声音。自郡主出事已经四年过去了, 国公从来都没在郡主忌日时出现过。
风雪迷眼,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日国公是如何模样。郡主在他怀中染血的脸苍白,他抚着她的长发,“睡吧,我知你昨夜没谁好,你醒了我给你剥橘子吃。”
她在他怀中生息全无,就像落在地上的白梅,早已零落。
外人都道国公大义灭亲,只有她们知道当年芜园清洗,血浸到泥里直到春雨落了几遭才洗干净。
原是先在她手下婢子,馨儿床上搜到了砒霜,连坐之下,陆续又有几人指认曾见她鬼祟。
一时间物证人证俱在
国公却并未让人将她拖下去审,反而扫过雪地里跪着的人直接让侍卫上来严刑拷打。不光如此,园子里的下人多是家生子,一家身契都在府里,很快他们家中人亦被拖了上来。
他眼底猩红,宁可错杀一万不肯放过一人
很快,便有人熬不住招了。
谁都没料到会是耿氏
那个柔弱女子
虎奴少爷提着刀便冲进了碧华院,横冲直撞,一刀挥去将耿氏盘的高髻斩断。她散着断发神色惊惶,呼救的声音刺耳的就像被扼住脖子的鸡。
婢子鸢儿跪在地上哭道:“国公饶命,是姨娘逼奴的。她说若是郡主死了,她便能笼回国公,生下世子。奴一时鬼迷心窍了才听了她,都是她逼奴的。”
侍卫将她母亲扔在地上,她母亲身上已经被戳了两个窟窿,如今汩汩冒着血。
她两股战战,抖着牙齿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国公饶命,饶命。奴什么都说,她还给厉嬷嬷下药,还不守妇道和柳二公子通奸。”
“我杀了你。”虎奴一刀就要劈死静娘,被张信拦住
静娘如寻得生机,扑到他腿边,“国公,是那婢子攀咬我的。我什么都不知,是她,她说郡主碎话被大姑娘罚了,所以一直怀恨在心。”
“不是,是她说若奴,便要许奴服侍国公,还有让奴的母亲接替厉嬷嬷的位置,都是她。”
“国公……”静娘还要辩解
张信一脚踹在她心口,“你与柳二,他同你说了什么?”
“国公,我是一心为了你啊,我只是想帮你。”
张信踩在她肩膀上重重碾着,骨头碎开发出令人毛骨悚热的声音。
谁曾想祖母慈悲,这么多年竟养出了一匹狼。
“别动她虎奴,她自有去处。”
后来,阿姜呼出一口白气,后来啊,她与阿乔带着郡主北上,将郡主葬在凉州。那耿氏,听说被扔到城里最下等的妓房,如今是死是活却是不知了。
上元
朱雀街上灯会正盛,这还是皇帝亲政以来头一次登楼赏灯。
“若非母后抱恙,定要扶着她来瞧瞧,今日这灯会瞧着比往年热闹多了。”
去岁荣国公病故,这柳太后也退避后宫,不再插手前朝事。自从柳二公子在妓-女床上被剪断了命根子,接着柳世子贪墨战时粮草被罢官不说还险些丢了性命。这金陵城中柳氏一门便如钱江潮水,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可以说是大梁立国以来最没牌面的外戚了。
立时便有官员赞道:“圣上圣明,方引来辽人归顺,四海皆平,百姓安康,海晏河清。”
“卿谬赞了,还是多亏了有张公啊。”
他虽笑言,可立时场面便有些僵硬。如今城中茶馆酒楼都唱着张公出征的戏,不光这金陵,西境的辽人怕更是只认他国公张信,不认他这个大梁皇帝了吧。
张公美仪容
征漠北,平九夷
顺王逆,天下乱
清君侧,诛奸邪
辅幼帝,盛世开
孩子们提着花灯,唱着歌谣,呼朋引伴便消失在人群中。
“爹爹,我也要画着叔祖父的灯。”说话的小童坐在马上对身后的男人说
她脑袋上扎了好几个啾啾,生的粉玉团子一般,正是婉然的女儿阿鱼。
如今廖二做了鸿胪寺少卿,一家便回了金陵。只是前些年张信都在雍州,今岁方回朝复命,所以见的少。他如今权势滔天,却不似往年长留金陵,听说天再热些便又要回转,再见却不知何时。
婉然坐在车中揽着儿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她如今嫁为人妇,有了丈夫孩子,可叔叔却只有自己一人。
过桥时突然有些颠簸
“怎的了?”
廖二道:“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疯子,撞到了人。”
婉然看着,只见一人穿的破烂,脏的很,头发如杂草一样挡着脸,身形矮瘦,像是个女子。
桥那头上来两人像是抓她的
婉然没在意,放下帘子,道路通畅后,车马很快便行过了桥。
“张国公是我夫婿,我是张国公府里的主子。”
矮胖龟公一巴掌便甩到她脸上,“下贱东西,还肖想张国公,连金陵城里的乞丐篓子碰了你都嫌脏。”
“大胆,你敢打我,国公爷救我,国公爷。”
臭布头子直接塞到她嘴里
“疯妇,还敢抓我。”
高瘦些的笑的猥琐:“嘿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当时来,你可也是尝过的。”
龟公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你没尝过?”说了也笑了,啧啧道:“当时多水灵啊,可惜了。”看她还在挣扎,挥拳砸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