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明月坐在马车上,车马陷于泥坑中。同行一共四个侍卫,派了一个回去报信,如今便剩下三个。这雨来的突然,又是行到中程,附近连个避雨的地方也无。阿乔是断不肯让她下车淋雨的,如此一来便僵在了这儿。
“都说让您别来了,人都安置好了,您还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会下雨呀。”明月拉着阿乔的手撒娇。那日下雹子之后,她去爹爹书房听了慈婴堂的事,反正她也无事,张信又不在,便揽了下来。原想着就送些衣食,后来亲眼见了里头的孩子,难免又觉得可怜。
她撩开窗,看着窗外三个淋雨的侍卫,对阿姜道:“回去让厨房熬些姜汤,再赏些银子。”
“奴知道啦,您方才都说过了。”
她那不是瞧着有些过意不去嘛。要是她们下车,这车也许就能推动了。可便是披着披风下车,阿乔也是不肯的,宁可让人去府中报信。
等了一阵,雨势渐小,明月靠在阿姜身上正有些迷糊,她突然道:“来人了,郡主,来人了。”
明月被她扶起来,唔了一声,她已掀开帘子,“咿,怎就来了一个?好像不是府上的。”
阿乔趴到车门处,谨慎地掀开一条缝。
“谁呀?”明月不明,“兴许是路过的。”
“可他停了呢。”阿姜道
三个侍卫围在车马旁,张信收紧缰绳,马儿不安地走了两步。方才一时情急,如今却是不好收场。
“你是何人?”
“在下雍州云骑营副将张信。”他将令牌拿出来,看了眼他们身后的马车,只作不知,“这车陷进去了?可要某相助?”
侍卫确认他身份,警惕心略减,领头之人拱手道:“多谢大人好意,我们府上已派了人来,不必劳烦了。”
“如此……”张信抿了抿唇,雨水纷纷落得视线模糊,福至心灵一般,突然隔着雨幕看见车帘后露出的脸,杏眼菱唇,清丽娇美。
“大人?”明月意外极了。张信坐在马上,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难看清脸,再说他怎会出现在这儿。若非他亲口说了身份,她如何都不敢信的。
阿乔皱眉,“郡主认识他?”
“是,是那日宴上雍州很厉害的将官,最后被哥哥打败的。我便记得的。”她这样一说,阿姜也想起来了,“可他们不是还没回来吗?”
“兴许回来了吧,我也不知。”
她们这厢说着,张信已近前,就在车帘边,马儿喷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郡主不可……”阿乔欲拦,明月已掀开帘子,问道:“大人,你怎么在这儿?你们回来了吗?”
张信声音低沉,简短答道:“今日方至。”
“那你……”
“有些事要办,恰巧路过。”张信视线移开,抵唇咳了一声道:“既是女眷,稳妥些我同你们一道,等府上人来了再走。”
“你受伤了吗?”明月见他如此,看着他较先前瘦削许多的侧脸,故问道
“……并未。”张信看过来,正对上她有些担忧的注视,心中霎时如注活水,从未又过的熨贴。
“那便好。”明月松了口气
雨声下,一人立于马上,一人坐于车内,明月唇畔含笑,张信虽掩于斗笠下看不太清,但两人视线相触,竟有些纠缠。
阿乔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一瞬,拉过明月,将车帘放下,声音沉肃疏离,“便有劳这位大人了。”
“阿乔。”明月掰着指头,有些心虚,讪讪道:“如此哥哥肯定也回来了呢,我还以为他中元节前赶不回来呢。”
阿乔颔首,拿帕子给她抿着头发,叮嘱道:“郡主别掀帘子了,雨飘进来,小心着凉。”
“知道了。”明月只得乖乖应下。
有阿乔在,明月便是再想同张信多说些话,也是不敢的。
又等了两刻钟,府上的人来了,张信远远看见便告辞离开。明月还未开口,阿乔已向他致谢。张信看着合着的车帘,等了片刻才驾马离开。他哪里来的事要办,行出一段,见她换了车马,方折返不远不近的跟着。
待入了城,“张信。”他扭头,见徐昉驾着马,缓缓行了过来。
张信眼中微顿,只问道:“台吉如何?”
“吃吃睡睡,看着比我们还好。”徐昉嗤了一声,“刺史府的暗牢用铁水灌注,我又加派了一队人马巡防,我就不信这样他还能逃的出去。”
张信沉默听着,雨水未停,街上十分空荡,一时间只有他们二骑。酒楼店铺的幌子被风吹起又落下,显出几分凄清。
徐昉单手执缰,一副闲散模样,“要我说,还是雍州好。出来这么些时候,总算要回去了。”他转头看向张信,似不经意,问道:“你说是不是?”
张信望向他,眼尾微收,片刻转头,并未回答。
将至兰府,徐昉还是忍不住劝道:“你先时同我说的那些话,你当知,你与她也是不可能的。”
他平素嬉笑惯了,如今难得认真。张信面上肌肉瞬间收紧,夹紧马腹,轻喝一声,行到前面去。
“你想多了。”
徐昉看着他背影,无奈摇头,最好是如他所言。他看着兰府高悬的牌匾,叹了口气,所幸是要回去了,虽不知他何时生的心思,但见不到,时日一久,总能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