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七十五章
晚上十一点, 塘东老街已经不再热闹,可临护城河的商铺才开启夜生活,大排档的摊子摆出来, 烧烤摊一个接着一个。
姜西和陈鹤予牵手走到护城河边,花了十多分钟,本来是出来散步,走了几步被烧烤香味吸引住,随便找了一家店挑了几样东西, 找位置坐下, 等老板烤好送过来。
桌面有年轮花纹的纹理,陈鹤予扯了两张抽纸细致的从姜西那边擦到自己这边, 夜风湿热,转眼望得到护城河, 姜西撑着下巴看陈鹤予擦桌子的动作,忽然惆怅的感叹了声。
姜西说:“第一次和你面对面吃饭, 是我约你在老街吃早饭那次, 一到店里, 我去柜台前点东西,你就坐在那里, 用纸巾擦桌子。”
擦过的纸巾被他揉成团,丢在桌脚旁的垃圾桶里。
陈鹤予微微蹙眉, 在回忆:“大早上蹲在我房间门口,把我吓半死那次?”
姜西一噎,“我哪有吓你!”
她那天特意打扮过,浅蓝色的碎花裙子还是第一次穿, 去艺术馆之前其实她犹豫很久, 甚至走到艺术馆门口了, 都有掉头回去的心思。
但耐不过太想单独和他见一面,于是静悄悄溜进艺术馆,来到后院,荡了会儿秋千,等得无聊了,她蹲到青石板上玩小草尖尖。蹲下没多久,腿还没开始麻,陈鹤予就开门出来了。
一见钟情,二见起意,三眼沦陷。
从此以后她看向陈鹤予的每一眼,都带了星星点点的柔光。
只是姜西不知道,在她每一次移开目光的盲区里,也会有同样温情的目光向她投来。陈鹤予的眼神比她专注得多,即便是济济一堂的艺术馆里,多数时候他的眼里要么没人,要么,只有她一个。
见她把啤酒从自己手里抢了过去,自顾自开了那罐酒,仰头灌了一口,陈鹤予淡笑,由衷的说:“很漂亮。”
姜西莫名,嘴里还含着半口酒,囫囵不清的说:“漂亮什么?”
“我说,你那天的碎花裙子很漂亮,头发也很香。”
她将那半口酒咽下去,嘴角也露出笑意,“什么嘛,你居然还记得我那天穿的是碎花裙子。”
“还记得你吃小笼包要蘸醋,吃小馄饨要放辣椒。什么东西都小口小口吃,”陈鹤予也开了面前那罐啤酒,笑她:“最后还是被馄饨烫到了舌头?”
姜西清了清嗓,“最后那句可以不说。”
陈鹤予做了个封嘴的手势,这时,老板端餐过来了。
平凡不过的市井街道,他们坐在紧靠马路那一桌,偶尔有汽车或是电动车唰一下从他们一侧路过,旁边坐的有把酒言欢的老友,有嘴馋下楼吃路边摊的带小孩一家三口,有晚饭没吃来随便解决的务工者,路人的笑声成串,热闹写满整条街。
两张清白的脸庞,男人气质清冷,女人灵动靓丽,他们是什么?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恋人,是芸芸众生,普天大地里,充满爱意的两个年轻人。
如此而已。
酒足饭饱,已经接近十二点,姜西执着的要和陈鹤予牵着手再走一段路。
绕了个弯,他们走到护城河边,河面平静,没有一丝涟漪。
陈鹤予突然回来,姜西时不时就要感慨。河边漫步,她深情的说:“你生病的时候,我没想过在晚上和你出门。”
她偏头看向他,继续道:“你回岛上开始治病以后,我幻想过很多遍,晚上和你手牵手在街上散步是什么样子、和你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是什么样子,还有刚才,家里的灯都熄灭后,做起来你的表情和以往开灯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听到前半句,陈鹤予稍稍动容,她嘴里最后一句话出来,他愣了几秒,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他问得一本正经:“哦,观察出什么了,有什么不同?”
姜西笑嘻嘻的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左侧的嘴角。
“就是这里,你记得自己咬嘴唇了吗?”她看见的时候都不敢大笑,一笑就被他突然的用力打断。
他自然没有意识到,不亲她的时候,需要他发力的时候,他蹙紧眉头的同时,也咬紧了自己一侧的唇。而开灯的时候并不会。
“我没有。”陈鹤予维持表面的一脸正经,并不承认,“咬你还差不多。”
姜西料到了他不会承认。
今天一次在浴室,一次在没有亮灯的厨房,她把这两次过程中他表情的区别一一列举出来,绘声绘色的在他眼皮底下形容。讲到最后姜西自己笑了起来,一点不顾身旁逐渐收紧手臂的男人。
两个人牵着的手本来是半松不松,姜西说起话来又喜欢手舞足蹈,当陈鹤予稍稍用力把姜西牵回身边时,姜西踉跄步子住了嘴:“怎么了。”
“回去了。”陈鹤予低头用力亲她一口,第一次在她面前说粗话,“我他妈快被你说硬了。”
姜西抿唇忍笑,忍了一下笑出声来,也就不再忍着,在他面前笑弯了腰,她头发没束着,从背后散落到胸前,一张脸快被头发隐没,姜西顺了口气撩了把头发,抬头的时候,看见陈鹤予快黑了的脸。
他面无表情提醒“……别笑了。”
往前走,直通一条小区的巷子,他们停下来接吻。
小区是古旧的老小区,再过几年就要被拆除的程度,墙面灰迹斑驳,手一蹭掉一层泥灰,都洗过澡,即便回去还要再洗一遍,他们也特意避开没有靠上墙,只靠边拥抱亲吻。
深夜已经很安静,蝉声和蛙鸣近在耳边清澈叫响,如果说夜间散步曾经对他们来说是奢望,现在塘东上方的夏季星空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馈赠。
“陈鹤予。”
他在热络中应声:“嗯。”
姜西主动停下来,抵着他的鼻尖问:“你好点了吗?”
“……嗯。”
被用力吻过的嘴唇有点发红,她出门前涂的薄薄一层唇膏早没了痕迹,姜西晃起陈鹤予的手拉着他出了巷子,另一只手还在自己嘴唇上抹,“好了就走吧!”
回头看他一眼,对方眉眼皆深邃,大环境中的天然月色下,他鼻梁英挺,嘴唇微抿,唇角还有意犹未尽的笑意,真的很帅,最禁欲的那种帅,此时别说是他想要了,要不是刚刚嫌墙太脏,她真的很想把陈鹤予按在墙上亲。
这晚之后,连续几天姜西都热衷在晚饭后拉陈鹤予出来逛夜市。
陈鹤予笑她是之前忍久了,现在巴不得把前面没在晚上约过的会都补回来。
姜西今天穿了条新买的碎花裙子,裙摆宽松,走路的时候裙尾跟着步子晃荡。
“难道你不觉得晚上的人间烟火是最足的吗,白天大家都忙于上班,尤其现在天气热了,就算是周末,白天街上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晚上热闹啊。”
她今天把头发都束在脑后,一张小脸干干净净,冲陈鹤予洋洋的笑着说,“我和你,我们,也是这条街上的人间烟火,哥哥是火,燃情似火,我是烟,你燃烧过后的余烟。”
陈鹤予被自己的女朋友逗笑:“有点味道。只是没懂这句话的逻辑在哪里。”
“听过就好了,我胡说八道的。”
姜西说完,指着街边一家玩具店,玩具店门口摆着摊,套圈玩的,“陈鹤予,你玩过那个没有?”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陈鹤予见到自己小时候玩过的东西,这东西在他十五岁那年出国后就再没见过了。
没等他说什么,姜西兴趣浓的已经把他拉了过去,朝着店里面的老板喊道:“老板,十块钱三个圈吗?你这也太贵了吧,我在古城那边玩过,人家一块钱一个圈。”
老板是个长相偏年轻的中年男人,他揣着蒲扇从收银桌走出来,定眼看了一下两个人,用本地方言说,“妹妹,你想十块钱几个哟?十个肯定不行哦。”
“十块钱八个嘛。”姜西也用方言和老板商量。
老板为难,“这样,妹妹,十块钱五个,你们要是套中第五排,我送个娃娃给你。”
“什么娃娃?”
“飞天小女警。”
老板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将近一米高的飞天小女警,绿眼睛的毛毛。
姜西惊呆了:“我十几年没见过飞天小女警了,老板。”
老板指了指自家店铺招牌:八零九零怀旧集市。
地上摆的是小小只的不倒翁,第五排是最后一排,每一排之间间隔距离极大,套圈也是小小一个,姜西观测了一下,估摸自己手脚不协调,大概一个都套不到,于是向身边男朋友祈求:“你能投到第五排吗。”
“试试。”陈鹤予接过了老板递来的五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