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闻言不由松了口气,“性情宽仁”便好,看来和他梦到的不大一样。
当日,裕兴回宫后便将十方的问候转达了。
他自以为万事大吉,可没想到刚当完值出来,便在回廊下撞见了他生平最怕的人。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裕兴恭恭敬敬朝对方施了个礼。
对方不开口,裕兴便一直立在那里不敢动,他垂着头看不见太子神情,却能感觉到一道带着寒意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
“听说他要回宫,你没允?”太子淡淡地道。
他那语气倒也不怎么骇人,可裕兴还是被吓得手脚冰凉。
“奴才……奴才……”裕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太子磕了个头道:“奴才该死!”
他实在不知太子是想夸他拒绝的好,还是想怪他……既然不知,那最好的选择就是不正面回答太子的问话,反正先谢罪准没错。
太子沉默了半晌没做声,裕兴不敢抬头,但他方才那如芒在背的感觉似乎淡了些,想来是太子殿下收敛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可有问起孤?”太子问道。
“回殿下……他问奴才,殿下近年来,性情如何?”裕兴答道。
太子闻言眉头微微拧了拧,声音带着几分冷厉,问道:“你如何答的?”
“奴才……奴才说,殿下性情宽仁,乃我大宴百姓之福。”裕兴忙道。
太子闻言略一愣怔,那神情十分复杂。
片刻后,裕兴听到太子说了句“起来吧”。
随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待裕兴抬头的时候,太子早已不知去向。
他长出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后怕还是该庆幸,只盼这事就此揭过,可千万别再起什么波澜了。
然而事与愿违……
次日晌午,裕兴又出现在了清音寺。
不过这一次,他是得了吩咐来接十方回宫的。
“陛下与皇后都很想念十方师父,特命奴才来接十方师父回宫。”裕兴今日再面对十方时,态度明显比昨日恭敬了许多。
“公公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十方开口问道。
清音寺距离京城有小半日的路程,平日来进香的人最早也要晌午才到,裕兴这个点就到了,想必一大早开城门的时候就赶着出了城。
“呵呵……”裕兴干笑一声,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却没正面回答,而是开口道:“请十方师父收拾一下行礼,若是东西多,奴才们可以帮着一起收拾。”
十方见裕兴似乎很着急,也没耽搁。
他拜别了寺里的师父和师兄们,便跟着裕兴下了山。
回宫的路上,十方很是感慨。
他上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还是数年前。
没想到一眨眼,他已过了弱冠之年,只不知当年分别的那个小少年,如今变化大不大?
十方想了想梦中那少年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对方和裕兴口中那个“性情宽仁”的太子殿下对上号。
“裕兴公公……”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十方忍不住挑开车帘朝裕兴问道:“我已数年不曾回宫,不知陛下与几位殿下如今可还安好?”
裕兴一路上战战兢兢,似乎很怕十方朝他打听宫里的事情,尤其是打听太子的事情。
如今十方终于开了口,裕兴紧张之余脱口而出道:“太子殿下性情宽仁,乃大宴百姓之福。”
十方闻言面上现出了几分茫然,他问的明明是宫里诸人的近况,怎么这个裕兴答的却是太子?而且这句话听起来十分耳熟,正是此前裕兴朝他说过一次的话,一个字都不差。
片刻间,马车便到了宫门口。
依着规矩十方在此处便要下车,步行进宫。
今日,皇帝在宫里设了宫宴迎接十方,所以十方要回宫的消息早已在宫中传开了。
众人不敢公开议论,怕触了太子霉头,但私下却都十分好奇。
所以十方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守门的侍卫都有意无意朝马车里头打量。
片刻后裕兴掀开车帘扶着十方下车,待众人看清十方长相,顿时惊讶不已。
十方原本便生得好看,这几年在寺庙修身养性远离俗尘,身上更是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尤其落在这些看惯了勋贵公子的侍卫眼里,越发觉得惊艳。
十方下马车的地方与宫门口离得并不远,只几步的距离而已。
可十方走到宫门口时,却停在了原地,迟迟没跨进去。
离开太久了,十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近乡情怯,又或是怕面对那个少年……
若是少年像梦中那般质问他,他该如何回答?
又或者,少年早已释怀了,甚至不记得世上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十方师父,咱们进去吧。”裕兴跟在十方身旁恭恭敬敬地提醒道:“外头暑气重,仔细晒着了。”
“嗯。”十方深吸了口气,提步朝着宫门行去。
然而他一抬眸,却见宫门内大步走出来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