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躺下了,还规规矩矩闭上了眼睛,只片刻间呼吸已趋于均匀,像是睡着了。
十方:……
倒是不用人哄,睡得还挺老实。
十方已经许多年没和别人同塌而眠了。
他原以为自己躺在李熠身边会有些别扭,可当身边之人轻微的呼吸声不断传来,十方心中却难得生出了一丝踏实的感觉。那感觉离开他太久了,久到他几乎都忘了……
少年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了十方的一只胳膊。
十方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却发觉对方只抱着他的胳膊便老实了,规规矩矩地再没有别的动作。他转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对方,见对方双目紧闭,眉头微微拧着,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少年五官是属于轮廓较为分明的类型,拧着眉头时神情更是隐隐带着一抹凌厉,与他清醒时那副眉眼含笑的模样截然不同。十方看着对方,不由生出了几分茫然的感觉,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到底哪副面孔才是少年真实的样子。
“兄长……”少年迷迷糊糊中,往十方身边挪了挪,额头无意识在十方肩膀上蹭了蹭,又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别走……”
十方心中一软,骤然想起了少年幼时的模样。
李熠幼时很爱哭,心思敏感不说,性子还很别扭,他若是发起脾气来,宫中上上下下几乎没人能哄得了,就连帝后都拿他没辙。
唯独十方不同。
无论李熠如何闹脾气,只要十方出马立刻便能“见效”。
也正因如此,幼时李熠几乎是跟在十方身边长大的。
他从牙牙学语到长成小少年,人生的每一个瞬间,都有十方在场。
曾经,十方也以为自己可以永远陪着他。
可事与愿违……
次日一早,天尚未大亮,李熠便起床去早朝了。
十方起得也早,自己在偏殿打了会儿坐,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带上裕兴去了太后所居的永寿宫。
他幼时在宫中长大,颇得太后照拂,如今回宫自然要去请安。
昨日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午,太后习惯过午后在佛堂抄经不宜打扰,所以他特意选了今天一早去永寿宫请安。
“大殿下,太后心知你今日一早会过来,已经着人备好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太后宫里的嬷嬷一边引着十方进殿,一边朝他道。
十方朝他回了个礼道:“十方如今是半个出家人,当不得这个称呼。”
“你既是入了玉牒的大殿下,如何当不得这个称呼?”太后的声音在殿内传来,随后屏风后走出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妇人。这老妇人年近六十,但看着气色颇好,倒是丝毫不显老态。
十方是帝后收养的义子,当年是以大殿下的身份入了玉牒的。
此后他虽然出了宫,但名字却依旧刻在玉牒中,是实实在在的“大殿下”。
只不过当年他出宫后,此事便很少再有人提及,日子久了许多年轻的宫人反倒不认识他了。
“太后娘娘。”十方朝太后行了个大礼。
太后安然受了他的礼,而后上前亲自将人扶了起来,道:“如今是疏远了,连皇祖母都不会叫了。”
太后语带责怪,但态度十分亲昵,就像寻常人家的祖母见到孙子时一般,絮絮叨叨却也不掩喜爱和思念:“瘦了,哀家就知道这清音寺的吃食多半跟不上,如今回宫了,可要让御膳房给你好好补补。”
“孙儿在宫里不会久留,不日便要回去了。”十方忙道。
“这么急着回去,是你寺里的师父们催你?”太后问道。
十方笑了笑道:“孙儿如今毕竟身份敏感……在宫中久留多有不便。”
“怕什么,谁敢多说一句,让熠儿给你出气便是。”太后道。
十方闻言勉强笑了笑,表情却有些怅然。
太后见状叹了口气道:“太子如今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有些事情早晚瞒不住他的……”
“殿下……”十方念及李熠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开口道:“殿下心思敏感,我不想让他为此事烦恼。左右他知道与否都改变不了什么,何苦……”
太后闻言一脸心疼地伸手拍了拍十方的手背,又道:“哀家与你父皇父后,从未将你当成过外人,太子亦是如此,视你为亲兄长。”
“皇祖母。”十方淡淡一笑,清冷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坦然,道:“孙儿知道。当年去清音寺修行,孙儿是自愿的。孙儿幼时便在那里长大,余生在那里终老也挺圆满,您日日吃斋念佛,该知道凡事不必执着的道理。”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感慨道:“看不开的倒是哀家。只是……熠儿那边……”
“您放心,殿下那边,我自会给他交代。”十方道。
太后点了点头,便没再继续追问。
十方陪太后说了会儿话,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裕兴?”十方朝裕兴问道:“这会儿殿下一般都在做什么?”
裕兴忙道:“太子殿下勤勉,这会儿多半在东宫的书房里和朝臣议事呢。”
“议事为何不在御书房?”十方问道。
裕兴道:“陛下这几年指派给了太子许多差事,让他带人独自办差,所以除非是有紧要事情,否则殿下不用日日去御书房听政。”
十方闻言点了点头,知道皇帝这是在历练太子呢。
只是……太子殿下如今性子似乎并不是很强硬,让他独自带人办差,也不知能不能独挡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