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给沈璠包扎了之后,诚惶诚恐地退下去。
明贵妃跪在蒲团上,一直闭着眼睛。屋里安静到令人窒息,沈璠僵立了会儿,在贵妃身边跪下。
半晌,沈璠觉得有异,扭过头去,看见母亲两颊蜿蜒而下的泪水。
他不知道这泪为谁而流,是他,还是沈磡?
得知明贵妃才是他的亲娘,沈璠心里是高兴的,原来柳清莲一直对他客客气气,对沈翎视如珠宝,是因为她不是他娘。
他有了自己的娘亲,可是他娘好像更喜欢哥哥。
沈璠顶着半脸的纱布,半脸的巴掌印,抿着唇看向贵妃,今日之后,众叛亲离,他可能又没有娘了。
沈虞静默半晌,道:“你六岁时,悄悄跟我说你害怕哥哥,我以为你一时认不清,没想到这竟是沈威种下的心魔。”
沈璠眼里闪过慌乱,顾长衣说他心里有鬼,贵妃说他有心魔,下一步,是不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才是鬼胎了?
“娘,我不是鬼胎……”
沈虞看向他:“那你哥是吗?”
沈璠闭上嘴,低头不说话。
沈虞:“欧阳轩找我,说你们兄弟两撕破脸了,让我想好选哪边再去。”
“他告诉我……”沈虞深呼吸了口气:“他说,十六年前,沈威想除掉你们当中一人,因为太子不能是双生子。他给你下毒,你哥发现后,他帮你喝了。”
沈璠猝然瞪大了眼,脸上的伤口因为他吃惊的大幅度表情再次崩裂,流出血染红了纱布。
“沈威一次不成,定然还有下一次,十六年了,你说你哥装傻十六年,有几成是为了保护你?这些年他可曾因为这件事向你邀功,他让出性命,还打算让出……皇位,如果不是你们非要逼他出来!”
或许是沈磡的仁慈刺激了沈威,沈威开始有意识培养沈璠的利己主义。
沈璠的眼眶红了,嘴唇颤抖,他想起沈威给他讲的睡前故事,各种鬼胎争夺正统血脉的民间奇谈,让他一度噩梦连连,醒来想到鬼胎就离他那么近,又是一身冷汗。
可是……他哥并没有伤害他,沈磡一直在保护他。
像五岁之前一样。
沈璠捏紧了拳头,沈磡对他好坏又一次逆转。
上一次,他只要抛弃五岁前迷糊的认知,这一次,他要折断十六年根深蒂固的仇视。
沈璠疯了似的:“他比我聪明,就能替我选择了吗,什么都是他让的,他痛快了,我就会感激他吗?”
沈虞:“住嘴,做选择才是最难的事情!欧阳逼我选择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沈璠,娘不求你们荣华富贵,只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
沈璠忽然愣住,他意识到,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哪怕他做错了事情,沈虞依然不会放弃他。
他想起沈虞说的“从前没有放弃沈磡,今日也不会放弃你”。
沈璠突然卸下劲来,他大言不惭地跟顾长衣说,他想要的兄弟情、亲情,他都没有。
其实,他都有。
他有豁出命保护他的哥哥,不偏不倚的娘亲,九五之尊的父亲,肝胆相照的同窗。
他哥娶顾长衣的时候,绿帽叠了几层,没有人看好这桩婚事,也是慢慢把日子过好的。
他娶周令仪,比他哥的开局要好,是他自己没本事。
沈璠垂着头,小声道:“可是,哥哥不会原谅我了。”
“娘,您别生气,我来当鬼胎。”
沈虞简直被他气昏头:“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
沈璠愣了愣,世情如此,总有一个人来认领这个身份。
此时,有宫女小跑进来,对贵妃道:“外面的说辞改了,说是陨石护体,保住了皇家血脉。”
沈虞:“听见了?”
沈璠重重点头:“嗯。”
沈磡又一次保护了他。
沈璠小声问:“哥哥还会原谅我吗?”
明贵妃捏了捏眉心:“自己去问。”
“哦。”沈璠目光从母亲红肿的双眼,移到她戴着护具的手腕,眼里有簇光愈发坚定。
谁折他母亲的手臂,他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
沈威调集了护城营,在皇城四处严阵以待,等沈璠从宫里带来好消息,那他就可以收网了。
等他得知宫里发生的事,满脸的运筹帷幄顿时变了。
“废物!”他气得把屋里的文房四宝都摔了个干净。
沈璠就是个废物!从小到大都搞不过沈磡!
当年如果他做得再隐蔽一些,没有被沈磡发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