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侯良打断,“别急着说不会,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没出事的时候说得比谁都好听,出了事翻脸比谁都快,一个个的全都是我穷我有理。”
这一连串的教训、问话,把梁泽说得既难堪又愤怒,偏偏还找不出话来反驳。
侯良望着他:“现在怎么样,还跟他没关系?我可是给你机会了,你别不知道把握。”
梁泽静默片刻,咬紧牙关:“我说了跟他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你说个数,多少钱我付。”
行,还算有点骨气,侯良心里笑了笑。他走到一边,双手抱臂:“瞧你也没钱。这么着吧,你就拿力气抵学费,下周起员工餐由你负责,干得好每月我再额外给你五百。”
梁泽霍地抬起眼。
“怎么着,嫌少啊。” 侯良拿起那截萝卜,啃了一口,转身幽幽离去,“傻小子……”
—
很快周五就来了。
提前两天梁泽就跟关系好的同事调好班,跟老板打过招呼,下午带着一盆金鱼花出门了。
这盆花是他在花鸟市场挑的,当时店家快关门了,连盆带土十块钱处理给他。这样的礼物虽然寒酸,但起码是个心意,比空手去要强一些。
高晨阳的新家在郊区,就是他跟梁宵聊天中提到的二层小楼。梁泽坐地铁到三号线最东站,出站后依约给他打电话。
“晨阳,我出地铁了,A 口。”
“你在那儿等我几分钟,我开车过去接你一趟。”
这边虽然开发得不错,但毕竟不如城里公交那么发达,单靠步行很费时间。外面烈日炎炎,地铁口连风都是热的,没几分钟梁泽就汗流浃背,为免中暑只好躲到阴凉背光的地方去。
少顷,高晨阳的电话打过来:“梁泽你在哪呢,怎么没看到你啊。”
他提起绿植往外走:“我马上就到路边了,你的车是什么颜色?”
“全黑的。”
话音刚落,面前停下一辆黑色奔驰。
高晨阳说:“行了,找着了。”
车窗匀速降下,梁泽弯腰想打招呼,却意外见到吴恪的侧脸。
他微怔。
自从那晚不欢而散,在梁泽的认知中,他们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了。吴恪握着方向盘,双眼默然地直视前方:“这里不能停车,想害我吃罚单你可以继续站着。”
梁泽抿紧唇,提着金鱼花拉开门。
“晨阳呢?”
“在家招呼客人。”
他点点头,又陷入沉默。
这是他第一次坐吴恪的车。车里冷气很足,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木调冷质古龙香,风扇缝隙都一尘不染。梁泽腿微微分开,花放到自己双脚之间,直起腰时余光见吴恪好像在看着自己,可真正把头抬起来,那道目光却又消失了。
梁泽脸侧过去。吴恪今天穿得比之前休闲,浅蓝色短袖,肩膀线条很流畅,但下巴那儿有道尚未愈合的伤。
他下意识想问怎么回事,可出声的前一秒却克制住自己,一个字也没有问。
好像过了很短的时间,又好像很长,车子一直没有动。这是个很大的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不算少,上方两个醒目的监控探头。梁泽光滑的脚踝挨着砂土花盆的侧面,感觉到那种粗粝的触感,心像被一只粗糙的手揉搓着。
“怎么不走,你不是说这里不能停车吗?”
握方向盘的十指微微收紧,骨节格外分明。
“你没系安全带。”
梁泽静了一瞬,匆匆扭过头去拉安全带,劲使得不对迟迟扯不出来。
下一秒,一只大手越过他的肩。
“我来吧。”
“不用!”
梁泽紧抿双唇,头偏开,“不用,我自己来。”
吴恪松开手,呼吸都滞了一瞬,脸色骤然变得格外阴沉。
车驶入主干道。
一路上梁泽轻轻吸气又轻轻呼气,唯恐过重的呼吸引发什么严重后果,泄露什么内心的秘密。
他根本没想到吴恪会来,毕竟吴恪平时工作那么忙。早知道,他也就不来了。
林荫路的树郁郁葱葱,偶尔有一两枝扫过车顶,擦出细细碎碎的响声。梁泽觉得这动静并不大,吴恪却像是很心烦,伸手按开电台。
跳出来一档家庭纠纷调解栏目,主持人操着一口聒噪的方言,刚说三句话就被切走。换到另一档卖二手车的节目,简直就像按下倍速的电视购物,这次连三句话都不到就又被切走了。
不知道怎么搞的,没有一档舒心的频道。吴恪左手开车,右手始终在那按那个调台键,越按眉头越紧。最后他手一抬,啪地拍了下方向盘,喇叭蓦地发出尖锐突兀的声音。
梁泽先是肩膀后缩,紧接着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看向他:“你要是反感我可以直说,我还没有厚脸皮到赖着不走。”
吴恪脸色阴霾,双手握紧方向盘。
到了别墅,高晨阳就在外面等着,很热情地替他们开车门。走到门口,梁泽回头看了一眼,吴恪正从后备厢往外拿东西。要是从前他是一定会过去帮忙的,可如今梁泽只抿了抿唇,转身跟高晨阳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