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照明靠的都是施工用的灯,几个光秃秃的灯杆插在碎石地里,电线当晾衣绳用,上面几条大码男式裤衩迎风飘扬。
他俩过去的时候那帮工友已经喝高好几个,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啤酒瓶。见何峰带了生面孔来,大家也都不拘束。
“小梁是吧,来来来咱们这好多都是老乡!”
“坐这儿,这儿有凳子。” 其中一位工友的老婆还把自己的板凳让给他,上面系的有她自己做的海绵垫,“坐这个软乎。”
比起吴恪和吴恪的那帮同事,也许这里才是更适合自己的地方。梁泽这样想着,笑了笑,转头接过工友递来的酒,漾出来的泡沫沾了一手。
在这里喝酒不可能不划拳,输家的惩罚也是五花八门,不过他是新来的,大家一开始也没好意思拖他下水。
今晚何峰运气极臭,可以用屡战屡败来形容。几轮下来他上衣全脱光了,脸也喝得酡红,光着膀子蹲在椅子上啪啪甩牌,“操,我还不信了,今晚上不把你们几个打趴下我就不睡觉!”
话不能说得太满,很快他就输得惨烈。嫌打牌费事,众人干脆改掰腕子。都是卖力气的,这种玩法最直截了当也最能激发大家的斗志。
所有人围成一圈,中间放一张吃饭用的桌子,连椅子都不摆,掰的人直接扎马步。何峰醉得站都站不稳了还要求上场,结果又是输得一塌糊涂,中途还跑去哇啦哇啦地吐。
“再来再来!”
他摇摇晃晃地回来,马步刚刚扎好,肩膀被人拍了拍。
“我替你来吧。”
一扭头,竟然是梁泽。
瞅着他那细细长长的小胳膊,秀气白皙的瓜子脸,何峰皱起眉:“你行么你。”
事实证明,梁泽挺行的,起码比何峰行。
在他连杀两员大将之后,周围气氛顿时攀到顶点,所有人都开始嗷嗷起哄。何峰站他身后给他加油鼓劲:“牛逼,牛逼!看见没这就是我老乡!”
这才哪到哪。
梁泽活动了一下腕子,脸上浮现久违的兴奋和放松的神情,脸色也微微发红。
第三个跟他掰的有 190 多斤,战斗一开始何峰就大喊大叫,嗓门高得能把房顶掀翻。梁泽咬紧牙关,太阳穴两条筋都突出来了,足足掰了一分多钟才艰难赢下来。
“真人不露相啊你!”
“不玩了。” 他笑着走到一旁,“总是我赢没意思。”
何峰哈哈大笑:“你小子还吹上了!”
虽然比这个梁泽行,其他的梁泽就不行了。熟络起来后划拳他也逃不过,硬着头皮来了几回基本都是输,不知不觉就喝得有点多了。一旦玩疯了大男人们也没什么节操可言,脱衣服的、扎小辫儿的、拔腿毛的齐齐上阵,轮到梁泽时惩罚简直不能算狠了——
穿女人的吊带裙。
他被灌得晕头转向,换上工友老婆的荷叶边吊带裙以后,还跟另一个光膀子扎冲天炮的又划了两轮,甚至还是单脚踩在凳子上划的。那架势,把何峰笑得差点当场岔气。
就在这样的吵闹中,时间越来越晚。
另一边,吴恪试图集中精神工作,却怎么也做不到。
到底自己在气什么?原因难以辨清。可自从发现那个人的存在后,内心许多怒意就再也压制不住。也许是因为备受欺骗的感觉,也许是为自己这些年的放不下感到屈辱,总之他再也无法当成什么也不知道。
尤其是今晚梁泽离开后,他几乎是控制不了地去想,梁泽是不是又去找那个人了,是不是会和那个人一起看场电影,度过愉快的一晚。
想着想着他再也按捺不住,开始尝试给梁泽打电话。连续拨了好几次,始终没有回音。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你去哪儿了?
凌晨 12 点,他打给他们共同的熟人,“喂,晨阳,梁泽在你家吗。”
高晨阳还没睡:“没有啊,我今晚在外地不在临江。怎么着,又找不到人了?”
向来得体稳重的吴恪,好像也只会为了梁泽半夜打扰朋友。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转头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晚上我们吵了两句,他没说去哪了。”
高晨阳乐了:“你们俩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吵架还带离家出走的。不过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我估计出不了什么事。”
“他没带钱包。”
“没带钱包不就没带身份证吗?那他开不了房,今晚肯定会回来的,放心等着吧。”
这句话点醒了吴恪。
打开梁泽的钱包,里面除了一点零钱就是几张证件,身份证也在里面。
在梁泽失踪这件事上,吴恪已经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沉默地坐到 12 点半,他又一次尝试打电话,可是出乎意料的,这回却通了。
“梁泽——” 一开口是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焦急,“你在什么地方?”
“喂。”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是梁泽的室友吗?你们住在几楼啊,他喝多了我把他送回来。”
吴恪心一凛,顾不上追问对方的身份,立刻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你们在哪儿,我去接他。”
“不用不用,我已经在楼下了,正在等电梯。”
他身形滞住。
“所以在几层?” 对方催促。
“十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