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清瞿走到龙涛身侧坐下,将手放在桌上,眼角余光看向陆颜。
陆颜垂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面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龙涛道:“本就受了重伤,又郁结于心,怎么养的好,”他叹了口气,从随身带的药箱里拿出几瓶药来,“这些药丸每日饭后三次,至于心结,”他看向陆颜,“你们两个自己解吧。”
说完便站起身来,拉着纪宁往后院走去。
厅中再无闲杂人等,一时之间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陆颜似乎跟他手里的茶杯叫上了劲,眼睛盯得酸痛也不愿抬头看一眼旁边的人。
彼此都有万千的话想说、想问,可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陆颜脑子里乱的很,自从恢复神智之后的这几日里,他每天睡着之后都在做噩梦。
一会儿是龙清瞿一剑刺伤他,割破他的手腕,不顾他的苦苦哀求拖着他走向澹台清和。
一会儿是龙清瞿浑身是血地倒在自己面前,眸光涣散,他伸手去探他脉门,却是脉搏全无。
每每从噩梦中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分不清梦与现实的那一刻,心脏的钝痛清晰得令他即使回过神来时也无法忽视。
原来他是那么怕他死。
那日在澹台府,当龙清瞿剑锋对准自己的脖颈时,他以为他只是出于被背叛的愤怒和失望才不愿让他如愿殉情。
可当他亲手险些错杀龙清瞿,他才知道他根本下不去手。
魍魉比他看得通透。
恨是恨。
爱是爱。
他根本放不下。甚至就是因为被背叛过,所以更加放不下。
长久的沉默后,还是龙清瞿先开了口,没有说别的,而是道:“先前你让我找的那个朋友,前段时间恰好碰到,你……还要见他吗?”
陆颜终于有了反应。
他用力捏紧茶杯,点头道:“好。”
“他现在就在侍剑阁做客……这次我也无法一同去暮光城,你若要见他,不如,你随我一起回一趟侍剑阁可好?”生怕陆颜拒绝似的,他很快补充道,“叔父离开这么多年,我也想让他回去看一看。”
陆颜皱眉犹豫了一下,仍是一个字:“好。”
龙清瞿松了口气。
两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龙清瞿忽而伸手握住陆颜的手。
陆颜指尖冰凉,他的手掌也不比他好多少。
陆颜几乎就要抽出手来,却想起龙清瞿一贯的体热,此时他的手竟感觉不到几分温度,是因为他那一剑。
手指颤了一下,他没有立时抽回手,却也浑身紧绷着,眉心蹙得越来越紧。
龙清瞿不愿让他为难,摸了一下就已经很满足,自己先收回手,笑道:“弟子们若是知道你会来,一定很高兴,我等下就飞鸽传书回去让他们早早安排妥当。很快就到中秋团圆节了,今年能与叔父和你一同过节,我……”顿了顿,他苍白的脸终于浮起几分血色来,竟似是几分羞涩,“我很高兴。”
陆颜抿着嘴唇,没有说什么。
龙清瞿虽猜不透他现在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此刻却大抵可以明白,那一剑,令陆颜的心软了几分。
如果一剑可以让他心软一分,那他愿意挨他十剑八剑,若陆颜能就此原谅他,他可以以死谢罪。
但这些话,他以前说过,此时却断不能再说了。
他不想用自己身上的伤逼迫他,绑架他。
东皇希回来后,听闻龙涛和陆颜准备去侍剑阁,并没有什么异议。
于是他和沈茗居留下帮忙,次日,陆颜与龙涛便跟随龙清瞿上路,前往洛阳。
一路上龙清瞿甚为殷勤,不管是陆颜还是龙涛,但凡有所需求,即使不说他也能面面俱到亲自安排好。
搞得好像这群人里身体最差的人不是他一样,那些一起跟来的弟子也不好插手,每天跟在旁边挤眉弄眼,心道好久没见过阁主这么活力四射的样子了,简直就是追妻的典范,可以入围本年度最佳好男人了。
陆颜与龙清瞿那些事,这些弟子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曾经也有不少弟子私底下吐槽过龙清瞿当年做的事太不是人,但陆颜回来前那几年,龙清瞿除了专心重建发展侍剑阁,似乎再也生无所恋,他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他们都看在眼里,渐渐地都有些同情心泛滥,以至于如今再看他在陆颜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子,都暗自给他打气,希望终有一日师父能把师祖给追回来。
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绕个远路看看各地风景,尝尝地方特产,虽不至于说是有多温馨,但至少也算和睦。
龙清瞿鞍前马后忙忙碌碌,把自己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没想到身体非但没有拖垮,反而一天天好转起来,等到五日后回到洛阳,居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对比这次出门前自家掌门形容惨淡的模样,再看现在,弟子们一同在心中感叹,果然爱情是最大的精神支柱,比什么良药都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