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好的,到时候咱房子一有消息我就联系你。”这是个年轻的房屋中介,看着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身上的西装都是不合身的,大小倒是合适,但袖子之类的细节就不行了,他额上满是汗,房子明明只是刚挂上还没卖出去,他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到,路弋宁脸上也浮出了一些笑意,他笔走龙蛇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但还是说道,“只要价格在咱们说好的范围就可以出,不用找我。”他说着放下笔,看了看合同上自己的名字,又抬头环顾自己住了这么多年的房子,心里不免酸涩,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轻松,像是什么东西被彻底放下了。
“哎,好,好,好。”中介连忙应道,他将合同收进文件袋,正色道:“这锦绣园的房这几年都是供不应求,到时候我肯定给您卖个好价钱。”
“嗯,好,那麻烦你了。”路弋宁点点头,“那您先忙吧,我这边还有一些事。”
中介爽朗一笑,“行,您忙。”说完他背上自己的双肩包步履轻盈地就蹦了出去。
瞥见小年轻在屋外高兴地蹦了两下,路弋宁不禁笑出了声,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微微荡漾起来,昨天他花了一天的时间把房间里还剩下的东西全部打包到了秦聿家,今天一过,他更是没有了落脚地,现在他全部家当连带自己都赖在秦聿那里。
回头看见绣球粉白色的花瓣被落日余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边,路弋宁犹豫了一下缓缓坐到了地板上,他双手撑在地板上,被太阳晒了一天的地板变得暖融融的,他微眯着眼,晚风裹挟着未散的暑气徐徐地吹过,带来毛茸茸的触感,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360度的全景照片发给了秦聿。
—LIB:[图片]
—LIB:秦总,要收留我吗?
—LIB:[]
秦聿出差时间延长了,也变忙了,这几天都会很晚才回他消息,语音聊天时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昨天晚上更是中途就睡着了,早上七八点的时候给他发来一个捧心哭哭的表情,说自己不小心睡着了,问他昨晚想说什么。
路弋宁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比如说昨天搬家时找到了毕设的初稿,曾阿姨教他做了油泼面等秦聿回来做给他吃……只是想和秦聿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一个人躺在床上实在太无聊了。
白昼一天天拉长,天彻底黑下去还要一段时间。路弋宁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小左这会也不知道去找谁玩了,监控里连一根毛都看不到,他切了几个镜头,平时小东西常去的猫爬架,小床,鲤鱼抓板都不见它的身影,找了一会后他就放弃了。秦汤圆不在,秦小左也不在,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要不去看看秦教授吧?
路弋宁想了想,从地上站了起来,夕阳将他的影子一点点拉长,他轻轻拉上门,没有回头地回到了车上,系好安全带缓缓驶了出去。过不了多久,那栋房子便会有新的主人,而他也将有一个新的家。
这都没什么的。
路弋宁舒了口气,余光瞥见副驾驶上的铁皮盒,红色的漆皮掉了很多,原本上面的桔子树也只剩了一半,他伸手把最上面的一个丝绒小盒子拿了起来。
说起来,路岸留给他的东西不多,这算是其中一个,他很小的时候曾在家里翻出来过,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路岸发现了,路岸二话没说就将盒子收了起来,然后拉他去洗手。那是他第一次见这个盒子,就在路岸走前不久,之后路岸走了,他也早把这个盒子的事忘到脑后了,之后再见这个盒子,是爷爷给他的,不过那个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兴趣,甚至完全是抗拒,随手便扔到一个放杂物的盒子里。搬家时虽然带着,但也没打开看。若不是这次出手房子,那个盒子被曾阿姨发现了,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路岸给他做了一对戒指。
黑丝绒的小盒子上镶嵌着一枚蝴蝶扣,轻轻向中间推一下,盖子便打开了,里面是一副做成莫比乌斯环的白金对戒,盒盖里写着一行小字——愿宁宁享有所有平凡的快乐和幸福。
路弋宁沉默地看着那行字,他扯了扯嘴角,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孩子这种祝福,要祝也祝他一些功成名就,出人头地,大富大贵之类的吧……
“这么难的心愿,我怎么给你实现,你还不知道我几斤几两吗?”
话是这么说,但路弋宁还是从里面拿出了一枚戒指,缓缓套在了无名指上,没有那么合适,但是路岸做了一个小设计可以调整大小,他调整好大小,抬起手仔细看了看,想是不是可以挑个时间给秦聿求个婚,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人了。
“虽然晚了那么些年……但也算实现了……谢谢爸爸。”
在去疗养院的路上路弋宁买了一束丁香,他抱着花等电梯时刚好撞上步履匆匆赶来的徐未,他低着头还带着口罩遮着大半张脸,徐未并没有认出他来,只是听见他小声嘀咕着:“三楼右手边病房B08……三楼右手边病房B08……”
这个病房徐未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闻声看过去开口道,“您好,您来看谁啊?”
路弋宁抬眼看过去,“徐医生好,我是……”
“哎,我是不是见过你?”徐医生看了他一会,拍着脑袋说,“你是不是那个小秦的男朋友?”
路弋宁点点头。
“哈哈哈哈哈,来看秦教授啊?戴口罩我都没认出来。”电梯开了,徐未示意他先下去,“小秦怎么没来?”
“他出差了。”
“一天天忙得忙得呀。”徐未说着叹了口气,“不过那小子身边有个人倒是看着有点人气了,单着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过日子的,天天搞编程搞机器人,把自己都搞成机器人啦。”
“是吗?”路弋宁微微一笑,“小徐哥和秦聿认识多久了?”
徐未想了一会说,“小秦上小学那会吧。”他说着笑了起来,“那个时候,我刚跟着秦教授做项目,在她家里见到了他,当时一进门我就被惊到了,也不知道他拆了个什么,周围全是散落的零件,他就坐在地上埋头捣鼓着,秦教授让他去自己房间搞,他嗯了一声,抬眼扫了我们一眼,然后拿个大箱子把东西全抱走了。后来每一次见到我们这些学生,他也顶多点个头然后就去做自己的事了,偶尔说一句'别动什么什么东西'……我当时就想这小孩怎么这么傲……”他伸手将3B08病房门推开,房间里开着一圈暖色的光,将这个病房照得暖融融的。
“是吗?”路弋宁没见过那样的秦聿,在他的印象里,秦聿总是成熟的,但仔细想想他今年也才二十五岁,他二十五岁时还在学校里读研究生,周围的人看着年纪不算小了,心性都还多多少少带点孩子气,尤其他们艺术学院的,大多数人都天真浪漫,自由随性,直到步入社会后才一点点看见柴米油盐酱醋茶,看到浪漫与现实总得妥协,学生时期宁死也不愿意改的稿子,如今因为乙方的一句话改到面目全非也算是另一种担当。
他有点想看看带着那股傲气的秦聿,或许眼神中会带上一些不加掩饰的情绪,而不像现在一切都收敛了起来,像是平静的海面,但只有深潜下去才知道其下有怎样的波涛骇浪。
“小时候那小子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徐未拿起床尾的病历简单翻阅了一下,然后帮秦温铭掖了掖被角,“那你在这坐会吧,我去看看其他病人。”
“好,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