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王国兴见江行推门而出,便沿着对方的方向走了上去,他注意到了对方轻步来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但喝水的中途中却间隔很长时间,犹豫了很久。
接着他也走过去拿了一只杯子去接水,“怎么样,你还行么?”,王国兴边等着水接满边瞥了一眼江行,江行是背对着他的,因此他看不到对方的面容。
江行冷漠地说了句,“也就那样了,一如既往。”
这时一位民警同志急匆匆地往他们这边跑来,“哎,江队……”
王国兴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你急个啥啊,现在不都快结案了么?”
民警年纪轻轻的,但见俩人都敛容屏气的,实在是有些心怯,便连忙吸了口气冷静地把事情讲述出来,“不是,呃,那个李青那边说有紧要的事情要让你们过去,听他说是和案子有关的。”
对监控的查阅筛选本身是一件耗费人力、物力的繁忙工作,但在很多影视、小说里经常忽略或夸大事实地当成一件轻松活。因而绝大多数人会对这项工作带有误解,但其实这项工作在破案过程中起着不可小觑的作用。
距离尸体被发现到现在也才间隔几天,而在这期间李青同志其实一直在努力筛选寻查,时差也是在此刻突显出来了。
“怎么着?”,江行的后腰靠在桌上,默然地看着李青。
“咱们现在有任何关联性特别贴切的犯罪嫌疑人吗?”,李青边点着鼠标边问道。
王国兴也在旁边不假思索地就答道,“有一个,简直草包子化身。”
“那他有车吗?”
“怎么回事?”,性情内敛的江行也不自觉地把视线转移到电脑显示屏上。
李青很快便把一张黑白且有些模糊的图片,放大在显示屏上,“多亏昨天你们把蓝韵后边的化工厂告诉我,这么一来,轻松了不少,我做了个三角对比分析,于是我发现,在那天晚上化工厂只有两辆车进出过,其中一辆白色福特可以排除嫌疑,他之后就开回家了,而从化工厂出来,有来过抛尸现场的那条街道的,符合对象的只有这辆灰色三菱。”
“等等,你是说那辆白色福特可以排除嫌疑?”,王国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
“你确定?”,王国兴一只手按在李青的后肩上,又往前靠近更仔细地看监控图片。
江行这时俯在李青跟前,“有查过那辆灰色三菱的牌么?”
“有,不过有些意外,因为我本来以为可能会是做房地产那边的人,但查出来却是一家药厂旗下的,有些巧合,这车是以东旭制药厂名义注册的车牌。”
江行这时两指交叉抵在下颌处,缓缓道,“一般能以公司企业为名义来注册文件的人,都不可能是小职员,一定是内部的高层管理。”
“唐波不是……?”,王国兴顿住。
“可能不是”
“但他自己都承认了”, 喉咙紧得快说不出来话。
江行扶了扶上额,“他最后讲得挺含糊的,总之真相我们可能还没完全知道。”
接着江行便略显仓促地边往外走,边回过头道,“走,我们去真正的第一现场去看看。”
“不先查出那辆车是东旭制药厂哪个家伙的么?”,王国兴紧跟着对方的脚步。
“现在我们先去保护好现场,也许还能找到什么关键物证”,江行话语未落便朝对方扔了一串钥匙。
王国兴一把接住钥匙,“不吃饭了?”,他边问边跟着江行快捷的步伐。
“说好的养生呢?”,江行含蓄道。
哗哗的车声在耳边回响,一辆黑色的轿车穿行在苏江环城高速上,此时天已经暗淡下去,深沉的黑肆意地曼延在高速上方的天空中,像是一片无止无尽的黑洞,道路上的车流都不约如同地将要被吸进去。
也许是因为江行的上一句话,因此就有了坐在副驾驶的江队,一手紧紧地攥着车顶前扶手,一边嘴角的齿缝间发出稍微的喘息,目睹着王国兴不假思索便把油门给一下踩到了时速120,虽然他看上去显得很放松的模样,但车子却如同你死我活、龙争虎斗一般在高速上不停地超车,眼看前面就要追尾了,王国兴方向盘一打,车子顿时发出尖锐的打磨声,这一下差点没把江行给摇晃得晕车。
“诶,江队,你是在害怕么?”,王国兴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副驾驶,发现看江行的异样。
“话说,你能把车开得稳重点么?”,江行咬紧牙关,他这话几乎都是从齿缝间慢慢磕出来的。
“这还不是担心案子要紧,而且还没吃饭,哎,不过你别担心,就算是这样,你也大可不必担心我的车技,我都开了多少年了”,得意的神情在王国兴面容上雕刻着。
接着王国兴又看了眼江行,这个一贯是冷静、淡定的人,这时候流下的冷汗与有些犹豫的眼神都流露出他一丝余栗。
“你不会是不信任我吧?”,王国兴顿时颇有趣味地调侃道。
江行微微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哼,之前谁还放心地让我给包扎伤口,谁还在楼上放心地愿意跳在我身上?”,王国兴继续戏谑道。
江行此刻的表情可以说是想无情地冷眼旁观,但此时此刻的现状又使他露出有些紧张的神情,因此只好满脸欲语还休。
“原来江队也会有害怕的时候?”,王国兴龇牙咧嘴道。
江行对此置若罔闻。
很快车子转进那片临海的化工区,由于昨天下午警察的封寻,所以此时此刻这儿没有人工作,全都停班了,也就使得这儿一片漆黑,连盏灯也没亮。
“这个案件又和东旭制药厂牵连上了……”,王国兴把车停到了一栋高耸的建筑前,周边地上还都是碎石,水泥墙上张贴着各种大篇幅的宣传海报,上面描绘着商品房未来建好的理想景观。
“你是不是也在思寻为何他们要去杀害一个无辜的女孩?”,江行的眼神细细地瞥着对方,接着便按下安全带,推门下车。
“反正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蹊跷,不然他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暴露自己”,王国兴挥霍道,接着便跟随下车,锁上车门。
“也许她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灭口了”,江行这话也许在外人听来,身为警察的身份讲出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语气中的云淡风轻却令王国兴不禁有些寒意。
两人纷纷拿出手电,王国兴率先借着手电的光在前探路,而江行在后面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边继续说道,“也可能是我们从未细心关注过,不经意间的偶然,我曾见过这样的……往往这样诞生出来的悲剧不比任何其他案件更有力量。”
王国兴一怔
“很久之前的了,走吧!”,江行小心地跨进全是灰尘的楼道里。
而在两人闲暇的谈话途中,殊不知在门外的另外一边也有一辆车停靠着,车身还伴有引擎的热度,车不久前才刚刚熄火。
“话说,现在房价这么贵,这地方要是建成,真会有人愿意花钱住在靠近这种日以继夜排放废气的厂子旁?”,王国兴将手电打到了周围的墙壁上,这栋楼已经修建了一半,因此刚进来的楼道里都贴有崭新的瓷片,不过还有许多水泥印迹粘在上边。
“不清楚,回头确认了这儿是第一现场后,这栋楼怕是真如你所言,真就不好卖了”,江行平淡地说道。
“话说,有人说你适合去做市场营销吗?”,王国兴顿时颇有兴趣地问道。
“怎么说?”,江行继续小心翼翼地探着前边的路,踩在水泥的包装袋上。
王国兴憋笑说道,“因为有时你说得话真让人捉摸不透,在生意交谈上忽悠客户应该效果不错。”
接着江行连忙朝王国下挥霍了几下手电,“哎,你干什么,晃眼得不行!”,王国兴连忙用胳膊挡着。
江行抬手在墙边的电闸处,拉动了几下,然而漆黑的楼道仍旧没有变化,虽说这栋楼已经修建了一部分,但很多内置的电线装置还是没有投入使用,暂时只有装饰的作用。
接着两人往更里边走去,潮湿的水泥装修味更加扑面而来,深入人心,很快王国下便用手电照着两块地方,一处是看上去沉甸甸,盘旋头顶的楼梯,另一处是阴森压抑的电梯,还沾着贱上去的水泥斑驳,这个电梯很明显与上面的水泥墙壁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选哪个?”,王国兴揶揄问道。
不等江行做出回答,他便朝那面阴森的电梯挥霍了两下,不以为然地帮江行做出了选择,“行了,你今天审了这么久,怕江队你操劳不住,身体顶不住,坐电梯吧!”
江行回视他,毫无表示。
在这间还有木板夹带,像是临时搭建的电梯里头,时不时发出着轰轰轰的响声,王国兴顿时没忍住说道,“我感觉这电梯还挺危险的,要不是我不想上楼梯时喘着气吸那水泥味,我肯定选楼梯。”
“你说要是这电梯要是出问题,咱们俩被困在这儿,怕不是要共寝一晚,再说了这儿也没什么信号”,果不其然王国下拿出了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要是真出问题,实在不行你就踩在我肩上爬出去。”
江行已无言以对,不过他还是没憋住浅浅地笑了一下。
“你笑了,对吧?”,王国兴像是只哈士奇一样兴致地围着旁边。
接着没等江行回答,电梯大门便赫然打开,于是江行便连忙疾步走了出去,一到顶楼便能感受到一阵清爽的凉风迎面而来,顿时充沛着的混凝土味道都纷纷消散了。
江行朝屋内挥霍了几下,“给市局打个电话,让他们现在派人过来,我们应该已经来到了真正的行凶现场了。”
“喂,陈扬哎,你还在办公室么?陈扬那儿像是乱成一锅粥一样:刚刚已经派人把叶父叶母送回去,哎,你们到了?”
王国兴瞥了眼江行又道,“对,我们已经来到第一现场了,你快带人过来,准备封锁现场,可能会有很多信息线索。”
“啊行,很快!”
而王国兴便在身后看着江行,对方像是一举一动都是有根据、有目的的,接着王国兴便看到来到发梢被吹动地微微凌乱的江行,有条不紊地戴上白手套,天台外边夜景微微的城市灯光照映在江行身体的一面,而王国兴看到的却是被阴影遮住的那一面。
江行的眼神也如同那片阴影一样深邃,他若有所思地蹲在那儿,用手电打在墙壁的缝隙处,还有那些凌乱不堪的工具箱前,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王国兴有些不解,只好帮他打着灯光,看着对方一举一动。
江行不动声色地讲道,“应该听过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吧,但其实理论归理论,要做到还是得需要会找。很多人犯罪在行凶中总是在这种地方不经意间留下痕迹,锋利果断,不易察觉。”
王国兴一怔。
接着江行关掉了手电,两手挪动着钢管的姿势,然后朝王国兴使了个眼色,“帮个忙”,于是两人合力很快把钢管给挪到一旁。接着江行掀开了铺在地上防潮的塑料袋,顿时一张引人注目的白色卡片在几样建筑工具的缝隙眼里引入眼帘。
“这是什么?”,王国兴连忙拿起手电帮忙照着。
“像是一张ID卡”,就在江行话语未落时,江行已经把卡片翻了过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像是尖锐而锋利的冰锥直入人心,ID卡上的一张小一寸照片是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很务实的中年男子,答案在两人心中很明显,这是叶文林在东旭制药厂的ID卡。
“卧槽!”,突然王国兴连忙嚷嚷道,只见他小步踉跄,他甩了甩手,像是刚刚沾上了些什么,“这上面有血”,接着跟随王国兴的视线,可以看到在原先的那几样建筑工具上面还遗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早已发黑地凝固在上面。
王国兴缓缓说道,“这应该就是唐波与叶依昀发生意外的地方,这些沾上血的尖锐利器大概就是她头上伤口的致因了。”
江行不置可否,淡淡道,“恩,唐波当时以为自己不小心杀害了叶依昀,如同监控所看到的慌忙地直接回家了,我们能确定了头部的撞击伤,但一直没有证据证实他掐死了叶依昀,他自己本人也不记得了。但如果说叶依昀当时真的意外身亡,就不可能有人会这么执意去大费周章地处理尸体。”
“所以……当时叶依昀并没有因为头部的伤而直接死亡,她只是陷入了昏迷,也许在唐波离开之后,她便浑浑噩噩地醒来了,不幸恰巧遇到了不该撞到的事情,才被灭口……”
王国兴连忙愕然道,“你怀疑叶文林?但一个父亲为什么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就因为女儿看到了自己的秘密?这说不过去!”
“我知道,她脖子上的伤痕,我曾经说是一击致命,但其实单单拥有力量和体重也不容易做到……”,这时窸窣的脚步声猝然打断了江行的话语。
而这个声音是由那明亮的天台方向传来的,于是江行便不由自主的掏出腰侧的手枪,指着天台。
接着江行便被身后的王国兴给拽着肩膀往后拉,“跟在我身后吧,还是我去看看吧!”接着王国兴便也举着枪慢慢碎步向前,江行则在身后洞察四周然后缓缓跟上。
“出来,别藏了,我已经看到你了!”,王国兴故作一番凶煞的语气,这声音他自己听到都不禁想笑。
“啊,别开枪……”,这时从天台冒着一个慌张的男子,而这个男子则与原先发现的ID卡上的照片完全吻合。
“叶文林!”,王国兴一怔。
江行的神情故然也是有一丝意外的表情变化。
接着叶文林见两人的神情稍微有些松懈,便扭头侧向苏江市的夜景,在那深沉的天空下,星光璀璨的城市里车辆的喧哗和路灯无边的斑驳耀眼,都深深地映入眼帘。
“你们已经查到是我了,对吧!”,叶文林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没让叶洁知道,虽然我知道很快她就知道了所有的这些真相。”
“为什么?”,王国兴直直地盯着对方,但对方此时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身体的动作都惬意得令人感到可怕到发指。
叶文林脱下眼镜,用衣服擦了擦镜片,“世态炎凉,阴差阳错致使了这一切,我现在站在这儿也是因为今天下午听到李静曼所言的来龙去脉后,我才意识到是我亲手害死了我女儿,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犯下如此不堪入目的罪行,也许这就是我亲手造成的报应吧!”
“那天晚上你在这儿做什么?”,王国兴依旧没有松懈地放下枪。
“世间没有任何免费的馅饼,一码事归一码事,我的那家企业-东旭制药厂,在近些年来,东旭制药厂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走了下坡路,生产和销售陷于困境,后受国家一些政策扶助,但企业依然举步维艰。”
“在那个时候,很快我们便面临着破产的风险,而总资产已经为负数了,严重资不抵债,但省政府也不愿意让东旭制药厂破产。再继续下去,如果真破产,厂里这么多名职工到哪里吃饭?政府怎样去安置那么多没饭吃的职工?如果安置不妥,工人们势必天天去政府门口静坐,社会稳定就成问题。”
“于是我们便四处寻求合作伙伴,之后就被一家叫做屹立的大公司找上门来了,据说这个企业是中外合资的,那老板和我们刚见面就甩手10万给我们,说是先给员工发些福利。”
这时王国兴有注意到身旁的江行,微微皱眉,像是顿住了。
“关于那个老板,你了解多少?”,江行默然良久才问道。
叶文林顿了顿道,“不多,我只知道他性傅,很多时候这些交易活动都不见他,据说经常在国内外来回跑,不过那天晚上那场生意,他是在场。”
江行瞳孔压紧,片刻才道,“之后呢?”
叶文林继续讲道,“两天之后,双方签订合作协议。协议规定屹立公司一年内投入6000万元资金,屹立和东旭则六*分成。于是东旭制药厂才得以焕发新生,但我却恰恰没想到这些都成了我女儿的死的原因”,叶文林啜泣了起来,然后扶了扶眼镜。
接着叶文林的情绪稍微平缓下来,便慢慢说道,“也是在一段时间后我也知道了对方是利用我们公司生产的麻黄碱来制毒,接着销售到海外各地的……但因为紧急关头,为了自己,为了家庭,为了公司,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暗中地继续运营下去。”
“在那天晚上我是代表东旭来这里和他们谈议生意的,后来谈论完后等我上车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他们说在上面抓到了一个窃听者,但我没有理会,就一直在车上等他们默默行事,我从来都不愿意去插手这些事情,因为我知道他们的心狠手辣,那些场面……为此我到现在也经常失眠,为这些事情所焦虑着。”
“等他们完事后,他们把尸体搬上了我的车,于而我就坐在后座,看着他们把车开到了一条巷子旁,突然把我给拉了下来,说是要合伙般尸体……我根本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我就跟着他们把尸袋抛到了那个角落处,那时候还下着雨……我身上湿漉漉的,尸袋也都被雨水所覆盖……我……”
而在这期间,江行注意到了在天台旁有一个背包,便慢慢朝那个背包走去,而王国兴也知道对方的意思便压着枪像是示意对方不要轻易乱动。
拉开背包,里面是一些女性的悠闲衣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我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我女儿!……”,叶文林这时情绪高涨,两手张开,两只手表现出无奈的动作,手还是颤抖的。
“我不知道!”,接着叶文林连忙走上了天台栏杆下的小台阶处。
王国兴连忙挥了挥手,“哎,叶父,不要激动,你也说了你是不知情的,并不是你杀害了你女儿,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告诉我们是真正杀害她的人谁?”
这时叶文林已经爬上了栏杆处,“但这些后果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我没法原谅自己,我没法想象她是如何被他们杀害的!我……不行!”
“想想你女儿,如果她现在正在看着我们三个,她会愿意看到哪种结果?”,蹲在地上,手里还拿着背包的江行朝叶文林顿道。
这时叶文林像是犹豫了一下,脚又伸了回来,但还没来得及伸回来,便“砰”一声,在他那件外套里面的白衬衫顿时出现了一圈血迹,慢慢由中心向四周扩散,很快四周都被染红了。
“我……”,叶文林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后,便陡然掉落了下去。
“别!”,王国兴叫住,便朝天台跑去,但当他俯视下去时,一切都已成泡沫幻影,不复存在了,已经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