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秘密
“你说?什么?湄华人死?了?”
三日前, 方老夫人派府上的管家去往江州,这几日来,可比度日如年, 虽然有胡大夫给夏婉然吊命,但那解药的调制还是出现了差错,所以中了毒药的两人迟迟未醒, 原本?方老夫人还能安慰自己再等等,等到方湄华回了京城, 那解药就有法子制出,可她千想万想, 都?没有想过?方湄华会死?于非命, 摔下山坡连个全尸都?未留下。
方老夫人倒不是为方湄华的死?而担惊受怕,她更担心的还是夏婉然, 如果不把她救回来, 那她打在岳峯身上的主意可就要?落空了。
她阴沉着脸,寡薄的面相露出几分凶恶,方老夫人松垮的嘴角往下垂了垂, 看起来好似一个吃了败仗的凶兽, 瘆人的很。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紧要?时候死?了个透。这个方湄华简直跟她那个没福气的姨娘一模一样!”
她这话还好没当着庶房夫人面前提起,要?不然又会被庶房夫人怨上。
方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萤草是个稳重?且有聪慧的女?子, 她看着方老夫人做难,咬了咬牙,说?道:“老夫人,这京城的大夫数不胜数, 何必把全部的希望托在胡大夫的身上?之前那个治好表姑娘哑疾的大夫,不还待在京城么?您派人去请他来如何?”
萤草这话, 倒是给方老夫人指了一条明路。她到底还是老了,脑子没有从前那么灵光,一是没想起来那位名医;二则是她多年高高在上,无人敢反抗她的命令,但那位名医是个硬茬,脾气又臭又硬,接连几次让方老夫人下不来台,所以她压根就没想起过?那人。
现在萤草既然提起了那人,方老夫人思忖良久,抬了抬手,道:“你去把明良给我请来。”
明良便是那位名医,管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耕田犁地的老牛,刚从江州回来还没有歇脚,又得忙活起来了。
“奴才这就去。”
方老夫人面无表情,一双狭长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眯了眯,随后问道:“萤草,刚才管家的那番话你也听了清楚,心里?可有主意?”
萤草轻蹙秀眉,她是方老夫人陪嫁丫鬟所生的家生子,一家子为方老夫人所用,是她的心腹,所以萤草说?起话来并没有太多的拘谨,她想了想,说?道:“涟公?子与表姑娘所受的那份苦是由三皇子带来的没错,但说?到底,还是涟公?子先生起了歹念,才惹得那闻人翎请来三皇子当靠山。听涟公?子所言,三皇子的身份已然被闻人翎知晓,所以他大可让三皇子动手收拾夏家,但闻人翎没有这般行事,反而早早就离开了江州,没多久三皇子也启程回京。奴婢猜想,夏家被徽州知府针对,这其中没有三皇子的手笔,怕是阴差阳错才有了这么一出。”
方老夫人缓缓舒展眉头,她嘴角带起丝丝笑容,但说?的话却很是薄凉。“你和?我所想的一样,既然三皇子没有察觉到夏家和?安如公?主的那些糟心事儿,那咱们方家就平安无事,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湄华所嫁非人,她既然已经与夏万昌和?离,那就是咱方家的人,改明儿你让你老子娘给她立个衣冠冢,也让婉婉有个念想。”
她在知道方湄华的死?讯时,有那么一瞬间是怀疑这跟三皇子有关?,可很快就被她打消了这个不实?际的念头。安如公?主和?岳峯的事情瞒得密不透风,岳峯的那个生母在方湄华的刁难下成不了什么气候,更何况江州离京城千里?,岳峯根本?没有机会和?夏家扯上关?系,再者她密谋的那件事本?就知情人不多,所以绝对不会是被三皇子发现才杀人灭口。
只能怨方湄华时运不济,不过?她死?了就死?吧,没了她,没了夏家人,夏婉然只会更亲近自己。
若不是看在夏婉然身上流着方家的一半血脉,她何必提拔一个庶女?的女?儿?
萤草给她揉着肩膀,这让方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眯会儿,明良那边你用点心。”
萤草颔首,伺候着方老夫人入睡,她这才小心翼翼退了出来。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明明是最洁白的存在,萤草却觉得这雪落在了方家的地界上,倒是玷污了那雪花。
深宅大院,龌龊的很呐。
萤草接见了明良后,谁知他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名贵药材,方老夫人只能开库房将?他所要?的药材都?送予他,一日过?,明良便研制出解药,他见众人不信,牛脾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就打算把那解药给扔进炭炉里?。他这速度过?快,难免让人生疑,最后还是方老夫人赌了一把,让夏婉然等人服下解药。
也是她命不该绝,真就让明良将?她救了回来。
方老夫人大松口气,对明良更是信服,虽说?还是不喜他的脾性,但如此高明的医术,她不敢得罪明良。
夏婉然死?里?逃生,对明良狠狠地磕了磕头,说?什么也要?认他为干爹,方老夫人也同意了这个说?法,明良本?是想要?拒绝,但转念一想方家的地位,他颔首一笑,应了夏婉然的那声?“干爹”。
只是夏婉然没想到因为和?明良的这层关?系,反倒让庶房夫人对她再次讨好了起来。
庶房夫人见识到了明良的难伺候,她可没有那么多的珍贵药材送给明良哄他一乐,所以只能求到夏婉然这里?,想让医术高明的明良救救方芝涟的病。
夏婉然瞬间扬眉吐气,她皮笑肉不笑地好好折腾了一番庶房夫人,最后也没有给她个承诺,拍拍屁股就走了人。
她早就巴不得方芝涟快点去死?,怎会让明良救她?
夏婉然也没有辜负方老夫人对她的期望,得知自己的爹娘都?因故去世,夏婉然大哭一场,整个人都?哭晕过?去。她再三追问,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夏妙然和?闻人翎的手笔,是不是三皇子在帮他们。
方老夫人摸着她的头,慈爱地说?道:“夏妙然那个庶女?,嫁的人也不过?只是个秀才,就算他和?三皇子有交情那又如何?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充其量就是个人间过?客,根本?不会让三皇子为他大费周章。你爹娘完全就是意外?而亡,但婉婉不要?害怕,有外?祖母在,谁也不敢动你。你可是外?祖母的娇娇儿。”
夏婉然泪意朦胧地抬眸望着方老夫人,觉得她说?的话好似有熟悉感,好像在哪听说?过?。不对,不是听别人说?起,而是曾经的自己就是这么以为的,可没想到三皇子真的心甘情愿当起了靠山。那么这次外?祖母说?的话,自己该不该听呢?
“婉婉,方家是京城的权贵大户,你留在方家,比起那个江州,要?好上千倍万倍,你可不能丢下外?祖母回了江州。湄华若是泉下有知,也放心不下你一人回江州祭拜他们的。”
她的劝说?让夏婉然动摇的心变得坚定起来,夏婉然倚着方老夫人,含泪地点着头。
三皇子是高贵的皇子,一个小小的秀才就算在意他,那也只是念着江州的旧情。如今闻人翎还在徽州等待着乡试,能不能中举,那还是另外?一回事,等日子久了,三皇子哪还会记得起闻人翎?
所以爹娘身亡真的就像外?祖母所说?的那般,是意外?。
夏婉然擦拭着泪水,凄凄道:“外?祖母,以后就只有您会疼我了。”
方老夫人浑浊的双眼掠起精光,面上的神情笑得意味深长,道:“婉婉,不只有外?祖母,还有你的同胞弟弟呢。”
方湄华夏万昌死?了真是件好事,只有死?人才能说?不出秘密,可惜刘芬儿那个女?子另嫁了不知踪影,要?不然自己这招偷天换日,就能更安全些了。
“弟弟?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啊。”
方老夫人摇摇头,神秘地说?道:“不,你还有个弟弟,被养在安如公?主的公?主府里?。他芝兰玉树,文武双全,且是权贵中的佼佼者,有这么一个胞弟,婉婉日后的日子,只会比如今过?得还要?顺心如意。”
“婉婉,打从今儿起,你呐,就是江州夏家的夏妙然,不再是夏婉然。”
听儿子说?,岳峯即将?启程回京,这如今夏家人死?的死?,跑的跑,正是认亲的好时机。
方家近日来,发卖了一大批下人,皆是卖出京城。后又采买了新的下人,他们对府上的事一知半解,并不知道府上的表姑娘换了个身份。
*
八月中,一晃眼就从冬迎来了秋。
府上的一角院落,那木窗被留了个缝隙,斜斜洒进金光,伴着秋桂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软榻上坐着个温婉的女?子,她乌发绾髻,她桃腮杏面,唇红齿白,鹅黄衣裳更显俏色,她抬手举止间带着几分慵懒,也不知想起何事,如花瓣儿似的唇儿噙笑,皓腕上的玉镯衬出她的冰肌玉肤。
她拆着那封从京城寄来的信,专注地看着岳峯写?的那四五张的信笺。
夏妙然忍俊不禁,看着信尾写?的那几个孩子的名儿,她叹了叹气。
“姑娘,怎么好端端地叹起气来啦?”
榴红端来灶上煮的燕窝粥,放在软榻上的小桌上,问着夏妙然。
她抖了抖信,无奈道:“还不是为了我肚子里?的这孩子么,他跟瑾瑜也不知为何,争起了名字。阿弟是个有分寸的,知晓大名儿不该他起,就想给孩子取个小名儿。可偏偏瑾瑜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就是不松这个口,把我为难的头发痛。”
夏妙然自打怀了身孕以后,脾气原先是怪了点,但等她害喜反应消失后,她反倒是比从前变得稳重?了些,可能和?她要?当娘有关?系。不过?夏妙然私下里?还是习惯对着亲近的人撒娇卖乖,但接见外?人时,便成了个温婉秀美的妇人。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笑意盈盈。
榴红一语道破天机,说?道:“姑娘,这摆明就是公?子在跟姑爷争宠呀。”
夏妙然手指抵唇,小声?“嘘”了下,道:“可别让瑾瑜给听见,要?不然我又要?顺毛捋了。”
家里?养了一黑一白两只猫儿,如今夏妙然是觉得养了三只,外?加上一只名为“闻人翎”的坏猫儿。
榴红吐了吐舌头,听她提起闻人翎,榴红便说?道:“姑娘,奴婢前天和?翘儿出门?了一趟,看见街上多出了不少书生呢,想来为了乡试而来。”
夏妙然早已不是那个懵懂的姑娘,她手上管着账,且还有铺子在名下,所以她对外?面的一些事儿也极为清楚。她小心翼翼地将?信重?新装好,放进了抽屉中,说?道:“现在什么生意最好做,榴红你晓得么。”
榴红眨眨眼睛,不明白地摇摇头。
夏妙然笑了笑,自己身边的丫鬟没有一个是愚笨的,但榴红说?不出答案,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没有将?全部的心神去向外?接触,所以对外?面的世界一知半解。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看见榴红就像是看见了还未嫁给闻人翎的自己。
她长嘘口气,对榴红说?道:“外?来学子这般多,大都?不是当地人,所以客栈什么的生意要?比往日红火。你以为这徽州的客栈极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乡试会试呐。”
夏妙然伸手戳了戳她的眉心,似笑非笑地问道:“翘儿,这几日榴红的识字可还顺利?”
陆翘和?陆焉的学识,早就被闻人翎给戳穿,起初陆翘还担心闻人翎会不会多心,但看着他没有异样的态度,陆翘也就慢慢的放下了心。至于其他人,根本?不会起疑。
陆翘眼睛下意识扫向榴红,最后硬着头皮说?道:“少夫人,榴红这识字就好比奴婢的厨艺,都?...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