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很完美,直到那天沈嵘之梦见了顾峥。
顾峥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梦里,就算之前浑身是血地责备沈嵘之对不起他,也没有哪一刻这般冷漠,顾峥的眼里有他不熟悉又最最熟悉的东西,讥讽,怨毒,嫌恶,还有轻贱,然后顾峥对他说:沈嵘之,你真让人恶心。
惊醒之后浑身冷汗淋漓,顾淞搂着小恐龙背对他睡得正熟,沈嵘之冲进厕所无声干呕,平复下来在镜中看见一个明显苍白又纵欲过度的自己。这一刻沈嵘之才明白,他真正的心魔不是顾淞恶心他,而是他自己恶心自己。
那些沈嵘之以为早已忘却埋葬的过去,其实只是悄无声息蛰伏了而已,在他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出其不意反扑回来,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四分五裂支离破碎大抵如此。镜子里掩面落泪的沈嵘之扯了扯唇角,笑得惨淡,有些融在骨血里的东西大概真的一辈子也没法改变,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是那么肮脏不堪的人,这样的他又哪里值得顾淞倾心相待?
情绪稍微缓解,想要洗把脸的沈嵘之,看见手腕上的疤痕,已经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生病了还是真的想死,打开洗脸池下面的柜子翻箱倒柜找东西,他目标清晰且明确,刮胡刀片……
家里的各种利器,以及可以摔碎的盘盘碗碗,都被顾淞小心翼翼或锁或藏,但是沈嵘之记得那天顾淞帮他刮完胡子之后,将刀片随手放进了柜子里,顾淞以为他没看见,沈嵘之自己也以为看见了没所谓,现在想来也许是他潜意识里早有预谋。
沈嵘之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危险,可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愿,坐在瓷砖地上,捏着刀片要划下去的时候动作顿住,因为那里已经有了一条丑陋的疤痕,沈嵘之一时无法决定是划在上面还是划在下面。
就是这一瞬的犹豫让理智占了片刻上风,沈嵘之想起小傻子的眼泪,想起他和小孩的欢乐和甜蜜,还有阳光下顾淞干净纯粹的笑容……
然后意识是被顾淞哭着唤回来的,入眼到处都是血,他手腕上终究多了第二道相对较浅的血痕,同样血淋淋的还有顾淞伤痕累累的手指和掌心,应该是从他手里夺刀片的时候划出来的。
顾淞这次没像前几次那样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握着刀片痛苦地流泪,曾经明亮的眼睛噙满泪水,里面充斥着自责和懊悔,甚至是绝望。
沈嵘之坐直身子伸手将顾淞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心,温言软语理智又自持,是说给顾淞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不会再逃避治疗了,住院吧,没有关系,被当成疯子与世隔绝也没有关系,就算不能得到救赎,也不能两个人一起毁灭。
但顾淞怎么可能把他送进精神病院那种地方,和洛嘉商量过后,将家里的一个房间简单改造成了专用病房,那里没有一切尖锐的事物,却有大大小小神态各异的恐龙玩偶,每个晚上,为了防止顾淞睡着之后他会突然发病,顾淞会把沈嵘之和自己一起锁在里面。
沈嵘之积极配合洛嘉的心理干预,却也在几次之后被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沈嵘之根本没打算解放自己身上的枷锁,那他们现在做的一切都只是过家家,没有任何意义。沈嵘之自己也心知肚明,却始终没办法跨过最艰难的那道坎。
日子过得如履薄冰,顾淞学会了强颜欢笑,沈嵘之看在眼里,病情有么有起色他不知道,但是他也学会了伪装,两人白天过着镜花水月般的温馨日子,晚上却又各自痛苦。那天夜里沈嵘之无端醒来,被强烈的厌世感磨得连自我意志都在消逝,终于意识到这样装作相安无事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翻身去吻睡梦中的人,顾淞最近的睡眠一直很轻,一下就惊醒,他眼底的惶恐和无助沈嵘之瞧得真切,没给人说话的机会,唇齿纠缠吻得难舍难分。两人在最初的放纵之后都克制过一段时间,其实早已彼此渴望,欲望点燃是一瞬间的事,干柴烈火也不为过,沈嵘之跨坐在顾淞身上,亲手扶着他的孽根塞进自己身体里。
狂野杂乱的律动,或压抑或高亢的呻吟,滚烫的肌肤和淋漓的汗水,让憋闷了数日的负面情绪得以宣泄,顾淞的声音一直在颤,一声又一声唤着他吱吱,沈嵘之眯着水汽模糊的眼,居高临下,第一次在情事里大胆地命令小孩说爱他。
顾淞的眼底都是痴迷,没有一秒犹豫,却在他张口的那一瞬,沈嵘之俯身吻住了他,呼吸交错缠绵悱恻,穴肉因高强度的粗暴抽插而丢兵卸甲,只会痉挛收缩蠕动不息,被捣得软烂黏腻,真真又淫乱又下贱,沈嵘之一边射精一边落泪,平复下来撑着顾淞的心口,忍着羞耻和绝望,头一次敞开了心扉,“真的无论怎样,都会喜欢我吗?”
像是个被抛弃了的小孩,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若是回答假的,大概也只能缩去个角落哭个昏天黑地。顾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沈嵘之眼底隐隐有崩溃的趋势,然后天旋地转,被顾淞掀翻在床,下体仍旧相连,小孩掐着他的大腿根火冒三丈:“沈嵘之,我爱你爱到能陪你去死,你他妈怎么就是不信!”
疾风骤雨的抽插生生爽掉沈嵘之半条命去,被抛在快感的风口浪尖浮浮沉沉,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再次攀上高峰的瞬间,耳边尽是顾淞温柔深情的低喃,“沈嵘之,你永远是小傻子最爱的吱吱……”
感官炸成空白之后的虚脱伴随着宁静,沈嵘之是在顾淞一句又一句我爱你中,心满意足睡过去的。
隔天醒来两人对视片刻,虽然谁都没说什么,但空气却变得不一样了,是种久违的轻松和愉悦,哪怕今天是顾朗审讯的日子,也不能影响这种气氛分毫。
顾淞作为原告需要主席,看得出来经过昨夜沈嵘之心情和精神都不错,就同意沈嵘之和他一起去了,亲眼见证顾朗得到应有的惩罚,大概对沈嵘之的心结也有好处。
庭审没有什么意外,虽然谋杀顾峥的罪名因为证据不足不能成立,但偷税漏税和绑架顾淞的罪名他是逃不掉的,因为关擎逸打点过,所以判了死缓,牢里特殊关照两年,再考虑要不要送他去死。
沈嵘之坐在庭外旁听,对这个结果心境并没有太大的欺起伏,因为不管怎样顾峥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宣判散庭之后等到大部分人都走光,顾淞才蹭到沈嵘之身边,情绪莫名低落,沈嵘之抬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以示安慰,顾淞一个激动直接悄悄回握住他的手,两人的小互动温馨自然,被正巧从门外押送而过的顾朗尽收眼底。
顾朗本来没瞧见沈嵘之,全程沉默认命,如今骤然发现明明应该是被他毁掉了的东西,还那么美好地存在着,顾朗突然疯了一般挣扎,只为冲到沈嵘之和顾淞面前,说下这些丧心病狂的话语,“沈雾!事到如今你还要缠着我们顾家不放,你果然和你那个公车老妈一路货!”视线转而投向顾淞,“公车懂不懂?谁都能上,就是个万人骑的婊子!”
“这些事你不知道吧,你问问他沈雾敢告诉你么,他当然不敢!也就傻侄子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当他跟个宝贝似的!”
顾朗被追赶而来的警察拧着胳膊按在沈嵘之和顾淞脚边,仍旧疯狂挣扎嘶吼,“他就是个婊子!你们全都看上他……全他妈看上他,哈哈哈哈……顾家就是毁在这个烂货手里的……就是毁在这个婊子手里的……”
顾朗很快被警察堵了嘴押走,这一切前前后后不到十秒,顾淞从错愕震惊中回过神来,看见沈嵘之垂着头抱紧双臂,整个人瑟瑟发抖。
第52章
沈嵘之听不进顾淞的话,也感知不到周围的一切,他只觉得自己踏进了万丈深渊,在无止境地下坠。顾朗说的都是事实,这些事实已经很多年没人提起了,如今却这么猝不及防当着顾淞的面被暴露出来,剥皮抽筋般的赤裸感,让沈嵘之当场就失了魂,相比之前顾淞知道他曾经喜欢顾峥时的慌张和难堪,这次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没有出路了,也没有办法,他连身上流的血都是脏的,怎么可能会有人会接受他?就连顾峥,就连唯一个从来不用有色眼镜看他的顾峥,不是也不爱他吗?他从哪里来的自信,什么可笑的错觉,竟然以为自己值得被爱?
沈嵘之愣愣看向身边的人,开着车一边看路一边还要分神查看他的状态,顾淞脸上紧张严峻的表情让沈嵘之觉得陌生,这个小孩应该年轻可爱,爽朗率直,有着最温暖最干净的笑容,始终存在于他无法企及的阳光下。
沈嵘之在这一刻完全明白了,他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顾淞像顾峥只是占了很小一部分原因,他会不顾一切把顾淞拉下水,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被他吸引,顾淞太符合沈嵘之所向往的那个从来不存在的人,他不需要像顾峥一样完美,他只需要可以无条件陪伴他,依赖他,温暖他,甚至是……爱他。
但是现在……
负面情绪疯狂滋长,沈嵘之坐在副驾上,有那么一瞬被阴暗彻底吞噬,他的瞳色被暗色完全覆盖,只要他伸手,拉一把方向盘,一切就结束了,他不仅可以解脱,黄泉路上还有个小傻子作伴。
不知何时伸出的手猛地悬在半空中,顾淞焦急的呼喊灌进耳朵里,在脑海深处激起层层涟漪,沈嵘之不知何时早已满脸泪痕,对上顾淞那不染杂尘的眼睛,沈嵘之眼底的阴霾随着大量泪水的涌出而散去,揪住自己的头发用脑袋去撞车窗,怎么能?!怎么可以?!他居然卑劣地想要小傻子给他陪葬。
沈嵘之低吼呻吟,撕心裂肺,顾淞被他吓得赶紧找地方停车,他这边还没把车停稳,沈嵘之就自己解安全带要跳车,被顾淞眼疾手快放倒座椅,栖身压上,沈嵘之混乱不堪疯狂挣扎,“你放开!让我走!!我要下车,放开我……放开……呜……”
顾淞凭力量只能勉强将他压制住,沈嵘之向来冷静又理智,就连几次自杀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骨子里都有种从容的姿态,哪里像现在这般崩溃过,顾淞心疼得要命,死死控制着沈嵘之的双手怕他伤了自己,却只能一声声唤着吱吱希望能换回他的理智。
沈嵘之把自己折腾得气喘吁吁,挣扎半晌渐渐泄了气,闭了闭眼句不成句,“你放开我……求你……我会……会害死你……不要……不要……”
可他就算冷静下来顾淞也是束手无策,他不明白沈嵘之的症结所在,连一个使力的方向都没有,顾淞埋头吻了吻沈嵘之的唇角,比沈嵘之颤得还要厉害,“沈嵘之,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救你?我要怎么,才能救你?让我救你……沈嵘之,吱吱……”
沈嵘之闭眼偏头,死死咬唇拒绝交流,顾淞也是满腔的情绪疯狂翻涌,他受够被动,受够忍耐!他为了沈嵘之努力让自己成熟,却全部都是无用功!顾淞长久以来压抑的冲动和鲁莽在这一刻悉数爆发。
既然不能一起活,那就一起去死!
顾淞扯下自己的领带,将沈嵘之的双手缚在车顶的把手上,然后给他扣上安全带,便挂挡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沈嵘之一开始不能明白他要做什么,他靠在座椅上后背半天都不能自然离开,沈嵘之下意识睁眼,看见仪表盘上表示速度的数字一路飙升,沈嵘之心脏猛地漏跳一拍,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车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速度在闹市穿行,顾淞有时候甚至反向借道,看着迎面驶来的汽车眨眼就逼近,沈嵘之倒抽一口凉气,终于意识到顾淞想要干什么。
小孩连安全带都没系,脸上的肌肉紧绷到僵硬,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可怕,沈嵘之不顾一切想要挣开被绑缚的手,却手腕都勒出瘀痕来了也没能成功,这和他想要安静赴死不一样,他很脏,他有病,他死不足惜,但是顾淞不一样。
“停车……”声音在颤,生若蚊蝇,混杂在呼啸的风声里,微不可闻,顾淞却还是偏头看他,沈嵘之瞪大眼,看他偏偏方向盘和近在咫尺的汽车擦肩而过,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顾淞的眼底沉静如水却没有希望,顾淞对他说,“我陪你一起,沈嵘之,你想死,我们一起。”
沈嵘之拼命摇头,再张口声音像是突破了什么屏障,却因为滑了音而尖锐刺耳,“停车!!!顾淞——!!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