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律,你这种看地图的能力是天生的吗?我觉得它其实设计得很不科学。”
“……” 你其实是觉得所有路标和公交指示牌都不科学吧。
裴律在会场演示完高难度的实验,他又走下展示台第一时间凑上来说:“裴律,我觉得你刚刚在台上论述的观点很新颖,剖析论证的方法也独特,是刚才所有委员的发言里最站得住脚的。”
裴律心情复杂,眼底不可抑制地涌上复杂的沉色。
姜醒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不知道。
他对面裴律的沉默,甚至很窘然地摸摸鼻子,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又轻又短,如同挥着薄翼的蜻蜓,飞快就消逝在夏日夜晚的水面。
不经心吹拂过、飘游过,轨迹不定,所到之处,留下一片水光亮泽的潋滟。
姜醒心无旁骛,所以格外磊落光明,他坦荡而不自知,一举一动究竟会在别人心里卷起怎样声势浩荡的风暴。
他夸完别人又开始很认真地听汇报当他的优等生去了,留裴律一个心不在焉。
裴律向来自诩严谨自律,姜醒是他二十多年读书生涯的的第一个小差。
散会有外国的议员邀请裴律一起共进晚餐,裴律用英文委婉回绝,带姜醒去了那天他独自一人去的海上灯塔餐厅。
开了一天会,两人都有些累,没有过多交谈,不知道是谁调整了下姿势,两人的手臂碰到一起就没有再移开,后来连腿也碰到了一起。
餐厅临海,外面的露天停车场在放电影,是枝裕和的《海街日记》,镰仓夏天的海,秋刀鱼、青梅酒和暮色的庭院烟火。
姜醒坐高脚凳上,两条腿垂不到地,就这么在空中吊吊晃晃,这是他在非常放心放松的环境才会有的姿势。
裴律问姜醒想吃什么,姜醒想扔烫手山芋一样把菜单推回给他:“我不会点菜。” 以前父母觉得他的社交能力太差,和朋友或亲戚出去吃饭总是让他来负责点餐。
他做得一塌糊涂,谁忌口什么、偏好什么、份量多少、荤素搭配对他来说比超纲的实验还难,有时候还有老人和小朋友,同时还要应付点菜侍应生的推荐。
他非常排斥这个环节,久而久之便宁愿在家吃泡面也不愿意和亲戚出去吃饭,在家的时候没少被父母说毫无社交。
裴律做这些就轻而易举游刃有余,对菜品和酒品也很有研究,很容易就获取别人的信服与尊敬,他由衷羡慕。
裴律已经不想再听姜醒不带特殊含义地夸他,便道:“你不用学会这些。”
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温顺退让他忍不住一再试探干预。
如果对方不加反抗,那么他就会不加迟疑地得寸进尺,变本加厉,进而入侵到他生活里的方方面面。
走前,裴律又给他点了两个那天晚上的车仔蛋糕打包。
姜醒迟疑着制止:“吃得很饱了。”
裴律一意孤行,继续吩咐侍应生,点完单才抬起头来回应他:“没事,拿回去放冰箱,想吃再吃。”
姜醒当然是又马上没有意见了,心里还有一点破戒的高兴。
大概所有父母是老师的小孩童年都很循规蹈矩,一日三餐按部就班,可是在裴律身边,他的生活里忽然拥有了甜蜜的下午茶和可以放肆的夜宵。
裴律的手机一直在响,这次峰会来了很多同行,要约他,裴律躲不过,对方不但是以前的同学还是未来少不了打交道的合作伙伴。
他初初回国,看似背景雄厚,其实如履薄冰。
明明也才不过两三天,裴律已是很不习惯放姜醒离开自己身边,问他想不想去,姜醒不想耽误裴律的交际,就说去。
是港屿盛名的天堂游园销金窟,灯盏幽暖迷离的吧台,巨大落地窗外远远可以眺望到夜海平面上光芒熹微的灯塔,海边华丽的房子里装着一群装扮精致、荷尔蒙过溢的贪玩男女。
裴律不过是出去接了个助理的电话,回到就看到一个双眼发光的男人拿着一杯紫红的酒贴着姜醒说话。
明明一脸茫然疑惑,姜醒偏偏还能牛头不对马嘴跟人继续聊下去,也许是交到了裴律这个人生中的第一个好朋友,姜醒对自己的社交能力有了一点不太符合实际的期待。
第23章 海纳百川 包容并济
拿酒的男人以为他有意,也不急,就陪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撩闲,身体却越靠越近,手慢慢往下面伸去。
裴律眉目骤然冷肃,大步走过去,用足十分力气钳制男人的肩,将他一把拽开,完完全全挡在姜醒面前,压低声音幽幽警告对方:“他有主。”
男人出来纯粹是为了图个乐,看到一道鲜嫩水灵清而不寡的小甜点就上去拨撩一番罢了,既然有主他也不强求,耸耸肩离开物色下一个猎物。
姜醒从裴律背后探出个脑袋刚好看到男人的背影,没察觉裴律脸上的阴郁和危险,还睁大眼睛新奇地与他分享方才的奇遇:“怎么走了?你跟他说什么?”
裴律面色不虞地审视他。
姜醒自顾自说:“这人一上来就跟我聊天,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
他还评判那人普通话好像不是很好,有些语句不很通顺。
然后又抱怨人家擅自给他起外号:“我长得像葡萄?”
裴律额角青筋怒起,锐利的目光又稠又沉,语气冷淡:“你知道他想干什么吗?”
姜醒茫然:“他想干什么?”
“他想干……” 裴律倏然回神,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姜醒不可以受到这种冒犯,他别开眼神,“你不用懂。”
但姜醒居然懂了,张大嘴巴,哑口,下意识地指着那道背影:“他是……”
“他是,” 裴律凝着他,既然姜醒比他想象之中懂得多一些,他就直接说了:“这种地方你怎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