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巡说完,在场四人齐刷刷打量起了谢平戈,然后脑袋上齐刷刷地冒出了问号。
觉得老子天下第一?谢平戈身上没这种气质吧?
谢平戈没有他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陈述道:“从私人的角度,他得罪我了;从工作的角度……在他用实际效果说服我之前,我保留对于他武指水平的看法。”
谢平戈的话劲爆得多。
别说三个年轻人了,就连路翰林也差点脱口而出“他怎么得罪你了”。
不过谢平戈最后的表态已经足够了,路翰林也没奢望他们能和和睦睦,所以,他点了点头,看向了穆巡:“你呢?关于打戏的事,你怎么想。”
说到工作,穆巡也没有再使性子,而是尽量理智客观地说道:“他必须听我的。整部作品的打戏要成一个体系,最后出来的成品才好看,如果一个人这样打,一个人那样打,最后出来的效果会很割裂。”
“可是不同的人,他们的打戏本来就是不同的路数,”谢平戈冷静地反驳,“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一个街头混混、一个武馆教头,他们打起架来,肯定不是一个路数。这些角色也是同理。他们身份不同,阅历不同,打戏本来就不可能是一个风格。就像我们拍戏,他们是科班的,我是半路出家,我们的演戏风格也不一样,但我们还是在完成、并且可以共同完成一个作品。”
谢平戈知道穆巡才是武指,他也没有掌控成品的经验,所以说完之后,他又补充道:“路导,可不可以这样?由穆指导确定一个大概的风格,在这个风格下的前几场打戏,我按照他的指导演一遍,按照我的方式演一遍,之后由路导你决定用谁的。”
这个提议和路翰林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他拍了下桌子,直接看向了穆巡:“阿巡,就这么定了?”
穆巡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了他的想法。
穆巡不是第一天工作的愣头青,也知道一个剧组如果谁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听导演的那剧组就可以散了,所以他闭眼,平稳了一下情绪,应道:“好,就这么定了。那现在我先跟他们讲讲《弑神》世界里打戏的整体风格。”
第七十七章
四位主要角色分属三个阵营,年龄也分了两个阶段。
第一个阵营的是男一号和男三号,他们是普通人类,有着普通的人类年纪,一人十八岁,另一人二十二岁。他们出生于一个清贫的小国,小国对神祇异常虔诚,而神祇也保佑他们远离了天灾,但是却没有保佑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
第二个阵营的是女一号,她是大门派出身,但也是普通的人类年纪,今年刚过二十。她和师父看过繁华的大千世界,以致于他们看到这个清贫的小国的时候感觉非常的不可思议——这个小国好像被遗忘了,它落在时间和世间的罅隙里,独自运转着。
她的师父找到国王提起了外面,国王神色淡淡地逐了客。那位师父不死心,到处宣扬外面的繁华,宣扬哪怕是大门派也已经很久没有人飞升了,要么他们崇拜的神是假的,要么原有的神别有私心。
小国里绝大部分的人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除了两位年轻人。他们也没有马上相信这件事,而是跟着两人偷偷溜了出去,然后他们就被外面的繁华给震住了。
那位师父对有人能够醒悟非常欣慰,问他们有什么打算,他们说他们在祭坛的鼎上见过一幅图,图上描绘的应该就是神祇的居所。
他们想去找到神,问对方他们做错了什么。
然后一行四人就上路了。
他们跋山涉水,到了神山脚下,刚一进山,就遇到了男二号,也开始了这部作品的第一场打戏。
男二号毫无疑问属于第三个阵营,和他那看起来才二十岁的外貌不同,他已经活了上千年。
他的眼神是冷的,心也是冷的,见到四人,也没问他们的来意,直接下了逐客令。
四人当然不肯答应。出身小国的两人找他理论,他不耐烦地动了手,被那位师父挡下。
只这一击,后者就重伤倒地。剩下的三人年纪不大,看到这场景如何忍得住,于是女一号留下来救师父,另外两人齐刷刷动了手。
他们当然不是白衣人的对手,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那位师父看着看着,表情却从垂死的悲凉,变成了错愕。
“那个人要死了。”再一次把两人一人踹到树干上,一人扫到硬地上之后,白衣人冷冰冰地开了口。
两人顾不上别的,跑回去看,果不其然,对方正揪着徒弟的衣袖,拼命想说些什么。
“我……了,你们……不要……回去……”他拼命想说清楚,不断涌出的血沫却让他根本说不清楚。
他看向白衣人的方向,伸出手,对方却看都没有看他,就像出现的时候那样,突兀地消失了。
那位师父的眼神越来越绝望,尤其是三人和他保证一定会为他讨个公道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得很大。
最终,他带着无尽的绝望与后悔,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四个人虽然阵营不同,但他们都出身于同一个仙侠背景下的世界,那么他们的打戏,整体风格都应该围绕“飘逸”来塑造。
其中梁烽和吴望山的打戏偏野性,沈倩的打戏偏仙气,谢平戈的打戏偏神性,这是穆巡给他们的定调。
谢平戈对这个定调其实没什么意见,这完全符合人物,但是,对他的具体指导很有意见,尤其是第二天正式开始指导之后。
根据穆巡的指导,这戏拍出来确实好看,人物也确实更像个神,但……这个角色不仅是这样的。
“他是神,但他也是无情的兵刃。如果只从穆指导定下来的这段打戏看,观众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反派,也根本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冰冷,”谢平戈认真地和路翰林沟通着,“除此之外,梁烽和吴望山的打戏也有点问题。正如穆指导定性的那样,他们两个的打斗经验是和野兽魔兽搏杀得来的,野兽魔兽比他们强,他们搏杀的时候肯定是对着兽类的致命之处去的。那么,在和我打的时候,他们应该也是这样。”
针对这点,路翰林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替穆巡说句话的:“虽然不是真刀真枪,但这些东西碰到你的致命处不是闹着玩的……”
谢平戈平静地反驳:“但是不可能碰到的。”
“你怎么能保证一定不会碰到?”听到这里,穆巡终于忍不住了,“出了事谁负这个责任?你吗?还是剧组?”
谢平戈不想和他争这个,穆巡也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我不明白这个真实不真实有什么关系,人真的被鲨鱼追的时候反应最真实,可演员演戏会真的让他们被鲨鱼追吗?电影也好,电视剧也好,都是一个艺术作品,要呈现的是最后的艺术表达与艺术效果,而不是其他。”
“可打戏会影响最后的艺术表达与艺术效果,”谢平戈依然不同意他的观点,“我研究过很多的作品,这些作品里都有很长篇幅的打戏,但和细腻的能表达很多东西的文戏不同,这些作品里的打戏,都只为感官服务。为什么打戏不能也融入其他的东西呢?”
路翰林一度担心他们打起来,心情还挺紧张的,结果这两人说着说着高度一路上升,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平戈,你想得还挺远。”
谢平戈轻咳了一声。
也不全是他想的,是他和谢明睿讨论得出来的结论,虽然他们两个一个外行一个半外行讨论这个好像还挺自以为是的……
“你先试试吧,”路翰林却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反而鼓励地说道,“梁烽他们的打戏你先别管,按照昨天约定好的,你两种都试一遍。说不定真让你做到了呢?”
谢平戈没想到除了谢明睿以外还有人搭理他这离谱的念头,神色里难掩意外。
不过这是好事,所以他应了一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走到了摄像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