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走了敖夜,佘宴白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悠悠地进了玉镯内的小楼。小楼内修有一水池,内里满是乳白色的液体,正是在上界有市无价的帝流浆。
佘宴白坐在池边,修长的双腿化作蛇尾,缓缓垂入帝流浆中浸泡,以修复蛇尾上的外伤。
敖夜吃了妖兽肉后陷入昏睡的期间,佘宴白一直挨着他不断汲取他体内的气息疗伤,虽然体内伤势好转的缓慢,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旁的不说,昨夜他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佘宴白红唇一勾,决定日后待敖夜好一些。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佘宴白才离开池边,去灶房随手拿了几枚果子填腹,然后便回破庙中等敖夜归来。
约莫一炷香后,破庙外果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捉了些……”敖夜抱着豁口瓦罐匆匆回来。只见破庙破旧不堪,而立于其间的青衫男子却容光焕发,一双纤巧的白足露出衣摆,足趺如春妍,踩在参差不齐的地砖上却不染尘埃。
他脚步一顿,视线往下,落在佘宴白玉笋似的双足上,话锋一转问道,“你的鞋子呢?”
佘宴白一愣,低头看了眼自个没穿鞋的脚,不由得缩了缩脚趾。他一条蛇,偶尔忘记穿鞋也算正常,左右石头也硌不了他的脚。
“你的衣服怎么换了?”佘宴白抬头,抿了下唇,蹙着眉反问道。
敖夜临走时还一袭黑色锦衣,回来却穿了一身潮湿的粗布短褐。再瞧他犹往下滴水的湿发,许是在河中沐浴了一番。
“原先的衣服不甚被树枝划破,我便去河边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捡了一身衣物。”敖夜目光一闪,偏过头避开佘宴白的视线,低声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佘宴白笑了下,意味深长道,“黑色乃东秦国皇族所用之色,圣上虽不禁民间使用,但百姓多避讳,而你此前却身着黑衣……”
敖夜的胸口起伏了一下,犹豫片刻,对上佘宴白含笑的眼,沉声道,“我乃皇室中人,落水乃是为人所害。此前并非有意隐瞒,还望宴白你见谅。”
“原来我竟救了一位尊贵的殿下,真是天大的荣幸啊。”佘宴白笑吟吟道。
敖夜眼底闪过一抹讽刺,绕过佘宴白,将怀中的瓦罐置于篝火上,然后低声道,“尊贵谈不上,你只管当我是个寻常百姓对待便可。”
火光映在他冷峻的脸上,却未添一丝暖意。
佘宴白瞧着他挺直的脊背,不禁挑了挑一侧细眉,看来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那,我能唤你阿夜吗?”佘宴白笑道。
敖夜背一僵,微微侧过头,浓密的眼睫颤动了几下,应道,“嗯。”
想了想,他道,“阿白?”
佘宴白怔了一下,贝齿咬白了红唇,不情不愿道,“嗯。”
糟糕,这下亏大发了。
破庙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篝火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
敖夜沉默着用曾无比珍爱的霜华剑捅了捅篝火,又起身去一旁的断柱上砍下几根朽木条丢进篝火中。
宫中那位荣宠无限的贵妃姓柳,本家乃是东秦国的世家大族,且祖上有人被上界的大宗门收为弟子,故而在东秦是皇族都轻易不敢得罪的存在。而故意害他落水的江宁府知府柳贺年,据敖夜所知,正是柳氏的一脉旁支。
背后真正想害他的人不言而喻,看来有的人已经失去耐心了。
敖夜注视着窜动的火苗,一时间眼神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周身的气势愈来愈沉凝。
直到瓦罐里冒出一阵淡淡的肉香,破庙中的沉默才被打破。
敖夜回头唤道,“你不是饿了么,快过来吃吧。”
“挺香的,是——”佘宴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敢置信地盯着瓦罐里的东西,“你出去半天就找了这个?”
只见罐中清水里漂着数个田鸡,瞧着白白嫩嫩,但佘宴白却丝毫没有胃口。他是吃过苦的妖,但近几百年却是锦衣玉食,再不曾委屈自己。
敖夜神色间有些尴尬,“河里未见有鱼,我只得捉些田鸡,你先凑合吃些吧。”
他一出了破庙就直接往河畔走去,寻伞又寻衣,还担心身体病弱的佘宴白独自留在庙中会出事,便捉了田鸡处理后匆匆赶回来。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我在你醒来前便吃过了。”佘宴白试图继续用上次的借口糊弄敖夜,“所以还是你自己吃吧。”
敖夜皱了皱眉,认真道,“你之前明明说饿。”
语毕,他用断勺舀了一只田鸡送到佘宴白面前,劝道,“你多少吃点,不够我再去捉。”
佘宴白连忙后退两步,暗暗咬牙,区区凡人还敢逼他吃这等俗物!
“咳……”他低下头,捂着唇低咳了几声,佯装虚弱道,“我实在吃不下。”
敖夜眉头紧皱,将佘宴白不适的模样尽收眼底。他不再逼迫佘宴白,而是蹲下后迅速吃掉瓦罐里乏味的田鸡,然后拾起霜华剑与落了一层灰的剑鞘挂在腰间。
“上来。”敖夜走到佘宴白身前半蹲下来。
“嗯?你这是作甚?”佘宴白不明白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们去附近的灾民安置处,那里兴许有药和大夫。上来,我背你去。”敖夜回头,瞥了眼佘宴白不甚露出衣摆的几根嫩藕芽似的脚趾,解释道。
佘宴白挑了挑眉,依言覆在敖夜宽厚的背上,两条手臂随意地勾住他脖子,然后瞅着他头上挽发用的一截树枝笑道,“你知道在哪?”
敖夜双手托住佘宴白的膝弯,微一用力把人背起来,说道,“兴州被淹,大水尚未退却,他们应当会在城池附近择一地势高处收拢灾民。”
说罢,敖夜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大步往破庙外走去。
佘宴白把头靠在敖夜肩上,最后望了望庙中沉默的神像,然后合上眼,轻叹一声。
“阿夜,你知道庙中供奉的神像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