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身份尊贵,怎能亲临险境,不如换旁人去?”柳氏一派的朝臣有心想劝。
敖稷仍保持着跪姿,转过头横了眼那人,“大哥身份更尊贵,不也在江宁府?我如何去不得?”
元朔帝温和的目光透过额前垂着的旒珠落在敖稷发顶,许久之后,才叹道,“朕允了。”
“谢父皇!”
幼敖夜五岁、时年十五的敖稷起身,笑容得意,眼中没有掩饰好的恶意叫高台之上的帝王看得一清二楚。
“稷儿此行,切记保重身体,我与你母妃在宫里等你平安归来。”元朔帝垂下眼帘,神情是一贯的慈爱。
而敖稷带着御医与药材前往江宁府的一路上却是多灾多难。
遇山,有不要命的山贼跳出来拦路抢劫,不甚伤及数位御医。遇水,船破,大半药材被水浸湿从而药效大减。即便是走在平坦的大道上,也有马匹误食毒草而死。
本来至多十天的路程,他们硬是走了月余才到。
等到了,疫病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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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府所辖之域本渐渐恢复生气,谁承想,水灾的阴霾尚未完全退散,疫病的阴影又笼罩在众人头上。
随着疫病扩散,一个又一个人倒下,纵使府衙外堆积的金银再多,也无法安抚百姓们心中的惶恐。
“疫病愈发严重了,你在房里安生呆着,哪里都别去。”敖夜把佘宴白送回房中,还命同样从兴州而来却身体康健的阿宁陪着他。
佘宴白一伸手,拽住敖夜的袖子,蹙眉道,“你不过□□凡胎,怎敌疫病?救治百姓自有大夫,你去又能如何?”
“宴白,我很快就回来。”敖夜轻轻拂开他的手,安抚道。
之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宴白哥哥。”阿宁瞧他脸色难看,小心劝道,“殿下也是怕你染上疫病才没让你跟着,等情况好转了,说不定就让你出去了。”
短短数日,阿宁已经了解到佘宴白有多喜欢粘着敖夜了,两人可谓是形影不离,这会也只当佘宴白是为了两人的分离而不高兴。
佘宴白透过微敞的窗,望着敖夜远去的身影,轻声道,“嗤,到头来还得要我救他。”
“嗯?”阿宁没听明白,一低头却瞧见佘宴白左手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墨绿的镯子,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了差错,明明刚才还没有的啊……
“没什么。”佘宴白离开窗边,垂落下来的袖子遮住了腕上正闪烁着金光的镯子。
阿宁摸了摸脑袋,愈发不懂了。
不过六七日功夫,府城的人便病倒了大半,染病者先是浑身发热,接着便是昏迷不醒,身体迅速虚弱下去。
有个别体质差的不过两三天便会在昏迷中死去,令众人愈发惶恐。
老姜头与之前随行而来的御医商讨后,一致决定将染病的与未染病的隔离开,然后再想法子救治。
而被官兵们集中在一处地方的染病百姓却慌了神,只以为要他们等死。甚至那些未染病的,也不愿意离开他们生病的亲人。
一时间,官兵与大夫们在百姓眼中竟成了比疫病更可怕的存在。
“放我出去!我不想死!”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的孩子在里面啊……”
“你们想让我们等死对不对?你们都是刽子手!”
在愤怒又恐慌的百姓面前,大夫们的解释苍白又无力,甚至刺激他们试图冲破官兵们的阻拦。
直到一道黑色挺拔的身影从远处而来,步履从容,神情坚定。
敖夜抽出霜华剑,在日光的照射下,银灰色的剑身闪烁着流光。
百姓们被他的气势镇住,吵嚷的声音在他沉静的目光中渐渐变小。
“孤乃东秦太子。”敖夜将霜华剑插入地面,双手握住剑柄,郑重道,“孤将与尔等同在。”
说罢,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时,敖夜便抽出霜华剑将其归鞘,一步步走入被大夫们划定为隔离区域的地方,不巧,正是柳贺年曾经的府邸。
“殿下!您不能过去啊。”
“殿下快离开,这不是您该呆的地方。”
众人回神,也不管刚刚彼此还在对峙,此刻纷纷齐心试图劝阻敖夜改变心意。
只是染病的不敢推他离开,未染病的也不敢拉他出来,反而让敖夜真的走进染病的人群中了。
“孤已经进来了。”敖夜道,“谁也不能保证孤此刻没有染上病,若是孤出去了,便会危及健康之人,那么孤便是罪人,罪孽深重!”
他眼中没有惧色,仿佛置身于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而非一处尚未修缮好的破落之地。
“疫病当前,唯一能救孤与尔等的便是那些大夫,望诸位能给予他们最起码的信任与尊重。”敖夜指着老姜头与几位鬓间掺杂着白丝的御医道。
众人低下了头,纷纷陷入沉默,染病的人进入柳贺年的府邸,未染病的人在朝大夫们鞠了一躬后相继离开。
敖夜本身体康健,奈何置身于一群病患之中,没过几日,便出现了轻微症状,只能靠意志强撑着,以安民心。
然而当病情加重后,他一介凡人也只能奄奄一息地躺着,等候大夫们研究出治病的药方,又或者像陆续衰弱的病患一样在某一日闭上双眼。
恍惚间,敖夜看见一抹熟悉的红影,曾经出现在他梦中,又倏尔远逝。
他伸出手试图抓住,却被一截带鳞的冰凉之物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接着那物贴上他滚烫的脸颊轻轻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