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凯洛念念不忘的家乡和亲人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夹带着好奇和鄙弃的情绪,为了更加了解凯洛的过去,他一改之前的闭口不提,开始主动向凯洛询问起来。
在这几年的时间,艾斯特尔翻阅了许多和时空有关的学术论文和书籍,他在科学的海洋中求索,不过显然,学术界对时间和空间的研究并不多,在宗教氛围浓厚的现在,时间和空间被认为是属于神明的领域,凡人最好不要过多探求。
艾斯特尔本身不信奉宗教,也不盲从科学,毕竟凯洛就鲜活地站在他的面前呢。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他去查阅了一些巫术书籍,还有许多炼金术师的笔记。
他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确定,凯洛回家的机会是很渺茫的。
有多渺茫呢?举个例子,约莫就是像在茫茫大海里打捞一根针的希望那样渺茫。
他得到了这个结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便放下了。
他希望凯洛留在他的身边。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假如他也可以一起走,他会毫不犹豫的陪凯洛到他的时代去,这段时间他花费了许多时间去研究这个,试图寻找有没有能够让两个人一起离开的方法。
他不在乎会不会失去自己的地位和金钱,他对自己很有自信,就算是在另一个陌生的时代,他也可以成功,所以他花了很多时间,想达成凯洛的愿望。
但他一无所获,他阅读了大量的巫术书籍,也拜访了一些据说是巫师的人,但都一无所获。
巫术书籍里有很多模棱两可的隐语,自称是巫师的人又绝大多是骗子。
艾斯特尔渐渐也失望,认为他的希望不可能达成了。
凯洛精神状态不好,艾斯特尔便放下了工作,整日整夜地陪着他。
凯洛做出了选择,他没有选回家,心中负罪感很强,父母的脸庞经常浮现在他的眼前,但不是他习惯的微笑,在他的幻想中,他的爸爸妈妈通常都是一脸的失望:
“凯洛,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
他的弟弟唐棣也在一旁冷漠的看着他:“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你知道我们多想你吗?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不回家了呢?”
他总想着这些,心里也常常动摇,时不时会涌起一股回家的冲动。
但艾斯特尔总在他身边陪着他,有时候凯洛莫名其妙地哭起来,他也不会多问,只会把他抱到膝上安抚。他说话的声音也总是很温柔,好像凯洛是什么绝世珍宝一样要小心呵护。
有时候,凯洛也会控制不住地发脾气,他知道艾斯特尔什么错也没有,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抉择,是他贪心艾斯特尔的偏爱不想走,和艾斯特尔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人怎么可能时时刻刻保持理智呢?
艾斯特尔越是对他好,他就越是不想离开艾斯特尔。但心里的负罪感消除不了,有时候就会迁怒。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他知道艾斯特尔偏爱他,包容他,情绪上头时,就会毫无理由的乱发脾气,把责任推到艾斯特尔头上,想着:要是艾斯特尔对我没有那么好,我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所以我现在这么苦恼,他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不全是我的错。
这真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想法啊,等凯洛冷静下来,发觉了自己内心这阴暗的想法之后,他又会惶恐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么坏,急忙想要做一点弥补。
他又是道歉,又是求和,又是撒娇,但下一次总会再犯。
然后又是道歉,求和,撒娇。
艾斯特尔对凯洛的一切都照单全收,不管是凯洛毫无理由的迁怒,还是他情绪反复时的歉意,他都全盘接受。
在凯洛发脾气的时候,他忍让着,包容着,没有一点不快。在凯洛道歉时,他也没有得意,或者故作姿态。
他很安静地陪在凯洛身边,照顾他,安慰他,包容他。
其实他完全可以要求凯洛听话,要凯洛照着他的意愿做事,毕竟凯洛身无分文,在这个时代没有分毫根基,凯洛吃他的,住他的,居然还朝他乱发脾气,简直太不识好歹,应该被严厉的责备一通。
凯洛也知道这样做很不对,就他在现代社会看过的新闻,结了婚的夫妻吵架,丈夫还会要求妻子“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何况艾斯特尔只不过是收留了他,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并且,艾斯特尔一点错都没有,全是他在无理取闹。
但是人的内心总有些复杂阴暗的想法,这是潜意识里的,根本没办法控制住。
凯洛朝艾斯特尔发脾气,潜意识里就在暗暗期待着两个结果。
第一个,艾斯特尔包容他,爱护他,忍让他,这说明艾斯特尔极其偏爱他,凯洛的选择没有错,他应该留下。
第二个,艾斯特尔忍无可忍,像新闻里那些要求妻子滚出去的丈夫一样给凯洛下最后通牒,要求凯洛冷静下来,否则就从庄园里滚出去。
那样凯洛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有了回家的理由——他赶我走,我没得选,只好回家了。
他的情绪就时好时坏。
每当艾斯特尔包容他,他心里就会愉快一点,觉得他被这样偏爱,更不想回家了。
但是没过一会,他又会悲观起来,觉得这说不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等下一次,艾斯特尔就会忍无可忍了,要赶走他这个没心没肺的坏蛋了。
艾斯特尔虽然不知道凯洛主动放弃了回家,但他也清楚凯洛这是在不自觉的试探他。
他的学位证不是花钱买来的,所以在凯洛自己都还不清楚自己的潜意识想要什么的时候,艾斯特尔就对他的渴望一清二楚了。
所以,每当凯洛发脾气的时候,他从来不觉得恼火,反而又心疼又怜爱,他无法彻底了解凯洛过去受到的伤害,从书上看来的终究隔着理论和实践的膜。他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尽自己所能让凯洛感觉好一点。
“嘘,嘘……”他轻轻抱着凯洛,抚摸着他的发顶,柔声安慰:“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凯洛,我的宝贝,我最喜欢你了,你不知道吗?不想那些了好不好?我念首诗给你听好吗?”
他用自己温热的怀抱捂暖了凯洛的心,低声吟诵起一首悠长的诗歌。
这诗歌里没有似是而非的隐喻,充满了壁炉,精灵,公主,勇士和恶龙,这是一篇押韵的童话故事。
凯洛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哄着,陪着,抱着过,他的父母工作都忙,时常出差,他不想给父母添麻烦,就总是装出一副很好的样子。他又有一个弟弟,在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他作为哥哥,有照顾弟弟的义务和责任,也顾不上自己。
他忧心父母会不会因为工作太累,也操心弟弟的成绩,从来没有全心全意地只为自己着想过。
但是他遇见了艾斯特尔,而艾斯特尔和其他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