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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1 / 2)

“日本人应该还没打过去吧?”杨舟轻蹙眉。

张嘉闻摇头,“沿途颇多荒郊野岭,蛇虫猛兽横行,再加上如今人间乱成一团无人约束,要是再有精怪作祟,后果不堪设想。我想暗中护送他们西行,以防万一。”

杨舟轻毫不犹豫地点头,“好,论起来你我还有主仆之分,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论起来我还欠你一次,先前说的不算。”张嘉闻缓缓道,“等战事结束了,再和你结算吧。”

他们离开南京,一路往西北而去。

他们先是遇上了从北京撤到长沙,很有可能以后还要撤到更偏远地方去的北平学子,听闻他们是南京难民,还有不少学生要捐钱捐物,都被杨舟轻婉言谢绝。他们和学生一起谈国情谈局势,然后听着这些热血青年们高呼“中国不会亡”!从张嘉闻的神情来看,他们中大多数人会生存下来,兴许日后会成为一个不一样的中国的中流砥柱;也有部分人,会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鲜血浇灌开满天涯的明日之花。告别时,张嘉闻看不少学生都面黄肌瘦,打发杨舟轻去附近的市镇买了几十只烧鸡,偷偷地放在他们露营的帐边,只希望他们能长好身体,日后多做一些他们想做的事情。

西行时,他们竟然还碰见了一群道士,他们身上依旧穿着道袍,甚至还未剪去长发,一番礼貌的攀谈之后,他们才知道这些道士都是下山准备投军的。其中一个小道士自小就在武当山修行,给他们使了段凌霄剑法和玄虚刀法,堪称出神入化。

杨舟轻见识过南京时日军的装备,即使心折,还是踌躇道:“功夫再高,碰上枪炮也是九死一生,诸位道长都是方外之人,可要想清楚了。”

带头的那个道长对他们打了个稽首,对着张嘉闻淡淡道:“有句古语,乱世下山盛世回,我等去去就回,待到盛世,再与二位论道。”

张嘉闻叹了声,从随身包裹里取出数张符箓双手奉上,“虽是匆匆画就,但再不济也能超度英灵。”

道长接过,颇有些惊异地对他们作了个揖,再抬头,他们却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抗战的时候 非常多的道士投军 而且很多道观都用来容纳兵员伤兵 甚至武当的很多铜像当时都捐出来融掉造兵器

以及开国上将贺炳炎就是武当道士 在武当学的功夫

毕竟是本土宗教 家国情怀还是更盛一些

第六章

向西到了宝鸡,经过打听才知道从南京运出的第三批西迁文物因为日机轰炸加上潼关告急,正在继续西迁去汉中的路上,于是他们又跟着去了汉中,躲在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却眼神坚定的文化人之后,悄悄消灭一些猛虎野猪,让他们路途顺遂。文物在汉中文庙和褒城祠堂存放了没多久,日机又阴魂不散地来了,文物再一次面临转运,据闻要送到成都,然后是峨眉县。

张嘉闻看了眼杨舟轻,“青城山下白素贞,峨眉山可该有条小青?”

杨舟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你还是回你的龙虎山去吧,免得和我们这些爬虫同行,坏了你的体面。”

“不过是个玩笑,小题大做。”张嘉闻看了看天,“他们最好尽快,我感觉日本人快来了。”

果然仅仅数日之后,便有大批的国民政府军前来抢运国宝,山路上只见大卡车络绎不绝。他们跟着车队,一起翻越白雪皑皑的秦岭,中间张嘉闻出面,阻扰了想发怒的山神;后来又遭遇了奔腾不息的岷江、金沙江,政府大概真的也不富裕,只能征调竹筏载运卡车,杨舟轻悄无声息地跃入江中,释放出龙息,震慑得水族不敢出没,整个江面风平浪静。

当然,最重要的工作还是得靠这些学历史考古的书生、奉命而来的军人还有征调的民夫,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肩扛手提,最终将文物一件不少地运抵峨眉县的大佛寺和武庙。

“我出来的时间够长了。”杨舟轻与张嘉闻坐在武侯祠里,“就算有龟丞相帮我操持着,擅离职守总归不好。”

张嘉闻正恭恭敬敬地祭祀武侯,随着抗战的爆发,先前便香火不绝的武侯祠更是摆满了贡品和鲜花,大家都希望武侯能护佑中华、光复汉土。

“你我虽生的够早了,可还是未能与武侯生在同一时代,属实可惜。”张嘉闻并未直接回答他,“我幼时读三国志时就在想,若是武侯北伐成功、光复汉室,又会是个什么景况?幽云十六州还会在胡虏之手么?后来到了明朝,我又读了三国演义,忽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杨舟轻好奇。

张嘉闻缓缓道:“知其不可而为之,虽败犹荣,虽死犹生。我虽不能随意干涉凡尘中事,但我愿意为了这样的英雄超度往生。”

他们离开武侯祠,就看见一队队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头也不回地向着城外走去,身后是悲痛欲绝、却眼神坚毅的爹娘。他们穿着单薄破旧的衣衫,脚踩自己编织的草鞋,背着老旧的步、枪,有些人甚至手持大刀长矛。

他们由生长的天府之国出发,向东去,向北去,向有敌人的地方去。

然后绝大多数再也不能回来。

张嘉闻静静地看着他们,“多么矛盾,他们大半面上都是沉沉死气,随时都会殒命,可他们又是那么生气勃勃。”

“我从前读西洋诗,读到过一句诗,里面用了一个词叫做热烈的死亡。”杨舟轻起身,“只不过西洋人动辄为了情爱或是尊严等奇奇怪怪的原因决斗,置父母所赐生命于不顾,谈何大义?像川军将士这般舍生忘死、马革裹尸,才能称得上一句壮烈。”

“你如今听起来已经非常像是一个凡人了,”张嘉闻先笑,随即正色道,“你还记得周湘君还有何霖么?他们背后的人若是抓不到,迟早会成为祸患,我去处置一番,你先回南京,日后我自会联系你。”

“至于西流湾这处宅子,就留给你随意处置。”

杨舟轻也不意外,学着江湖人一般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有缘再会!”

张嘉闻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再会。”

从四川飞回南京,也不过半日功夫,杨舟轻先回了金川河,顶着龟丞相怨念的眼神将先前积攒的一些琐事处理干净,再四处巡视了一番。

乱世之中,小小的金川河却是欣欣向荣,之前和张嘉闻一起投入的鱼苗都已经长得很大,又有一只成了精的河蚌、三只螃蟹精前来投靠,他的龙宫倒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他仍是白日在金川河办公,晚上去西流湾就寝。刚打开西流湾的大门,惊讶地发觉竟然还塞了十几张传单,竟然还有一封信。那传单是日军的,无非是东亚共荣这类的鬼话,而那封信就很有意思了。汪精卫的政府似乎给所有曾经在国民政府任职过的人都寄来一封信件,恳请重新回到政府维持社会稳定。

杨舟轻轻蔑地将那信函撕了,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随即开始整理屋子。既然张嘉闻说了这房子任由他处置,他自然也不会客气,第一步便是将张嘉闻的寝室据为己有,在西流湾居住了十五年,张嘉闻也没有留下多少个人物品,不过花了半小时,杨舟轻便将自己房间和张嘉闻房间的东西掉了个个,又将张嘉闻的书房锁上。

全都收拾完,杨舟轻到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给自己泡了壶茶,抬眼看着星河流云,看得眼睛都酸痛了,也没看出什么吉凶,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生来就是神兽,杨舟轻几乎就是靠着神力与蛮力,从来不懂什么道法与修炼,故而张嘉闻所说扶乩、占星、卜卦他一概不懂,也想象不到从肉骨凡胎修炼成仙需要经过多少磨练,想想他九岁继任天师,小小的一个孩子,在旁人都还在开蒙的时候,他是如何苦修、忍着饥饿辟谷,如何学习画符、炼丹,如何登坛论道、著述撰经,如何首创雷法、斩妖降魔,又是如何在天地灵气稀疏的情况下羽化登仙。

他又将《汉天师世家卷》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发现里面提及“虚靖五岁不语,语则吟静于池中,坐在莲花之上。既袭爵位,则修正不娶。以童真入道,是为仙胎示尔。”

他又想了想,实在没有办法将自己认识的老谋深算的张嘉闻和神童天师对上号,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杨舟轻便笑不出来了,翛然子就该飘忽不定、仙游天涯,对张嘉闻这般的仙人而言,留在一个城市十余年已足够久,自己对于他而言,很快就会像是沈阳的黄天朗、柳梦梅一般,成为一个悠远的回忆,用得上的熟人。

好不甘心啊。

第七卷:云从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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