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晚安。”他说,压着尾音,听见陆朝南笑出了声。
那人从不叫他的ID:“好,晚安。”
拥抱了,也说了晚安,康辞终于通体舒畅,某种浮于半空的梦一样的快乐被他踩在脚底,带着令人心安的厚度撑着他。
宿舍就在几步之遥,他看清后突然愣住了。
大门已经紧闭,外墙那盏日光灯也关了,值班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隐约从缝隙中透出一点光亮,预示着宿管阿姨还没睡觉。
康辞眨眨眼:“已经过十一点了吗……?”
虹大宿舍严格地执行着门禁,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学生哪能每个人都乖乖在十一点前全部回来?如果遇到好说话的宿管阿姨,那撒个娇求个情,买点水果零食做贿赂,多半就顺利进门,不必烦恼面临被通报批评的风险。
可问题在于康辞宿舍这栋楼的阿姨是全校出名的泼辣,谁也不敢惹。他曾听说过隔壁建筑系的学长因晚归不敢敲门,徒手爬上二楼翻窗而入结果依然被抓……的校园传说。
康辞的宿舍在三楼。
他仰起头,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着毅然决然地往来时路走。
陆朝南等着他发消息,没走,看见康辞回来,露出了疑惑神情:“怎么了?”
“门禁。”康辞垂头丧气。
“那你现在……”
“回家呗。”康辞撇嘴,“还好明天一早没课。”
地铁还有半小时才收班,他可以出校门口坐十号线,虽然没带手机,但康辞外套兜里常年揣着交通卡——他用一张丢一张,不知买了多少。
自以为这安排已是这时能做到的最佳方案,康辞良久没听见陆朝南有所反应,呼出一口气道:“学长,现在该我送你啦。”
“康辞。”陆朝南喊他,一只手自然地伸开在他面前,“要不要牵我?”
这人连谈恋爱都无比板正么?
康辞暗自好笑,又对陆朝南的直接毫无抵抗力——上课时觉得厌烦的性格现在居然有了十二万分的可爱,或许这就是视角差异造成的观感不同——他乱七八糟地想着,手刚从外套里拿出,就被陆朝南一把拽过。
然后塞进了他宽大的羽绒服外兜,双重热度包裹,康辞不习惯,张了张手指要挣脱,陆朝南握得更紧。
“这样暖和点。”他说,像解释又像温柔的呢喃,“你感冒才刚好。”
康辞听得鼻子痒,抿着唇,控制自己不要再打喷嚏。
博士楼与本科宿舍于食堂外的岔路口分别是相反方向,他和陆朝南再次深夜逛校园,香樟摇晃,雾气稀薄,宁静的冬日竟也不比夏夜晚风逊色。
“你明天还要上物权法?”陆朝南问,却是个实打实的陈述句。
康辞:“真把我课表背下来了?”
陆朝南点点头,眼看博士宿舍都快到,他有片刻迟疑,在兜里捏住康辞的大拇指,有意无意间捻动指纹,成功引起了对方注意。
“干什么……”康辞耳朵发烫,为这过分的亲昵。
“回去还要多久?”
“嗯?”康辞算着地铁站数,“六个站,也就二十分钟吧……我到家应该快十一点四十,我妈应该还没睡,她最近在看午夜剧场那个都市爱情——”
“也有点晚。”
“诶?……”
“你还没带手机,不安全。”
“啊,这个……”
“要不,”陆朝南怕他拒绝,说得很小声,“去我宿舍凑合一晚?”
告白后不到半小时,他们就决定今晚睡一张床。
听着刺激,实则并没有香艳情节。康辞头一回听说研究生宿舍都不设门禁,顿时意难平,嘟嘟囔囔了些听不懂的话,进大门时还故意去玩那个打卡器。
不到二十岁,确实是个小孩儿。
陆朝南离开时走得太急,没锁门。宿舍相对封闭,温度比空地高那么一些,康辞见他直接开门,立刻开始批评他没有防盗意识,把墙壁贴的那张“出门六件事”的注意事项念给他听:“……断电,带钥匙,锁门!”
“我本来以为一会会儿就回了。”陆朝南说,把房门反锁。
康辞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好像获得某种特权般,巡视陆朝南的卧室一圈——下午睡过觉所以床铺略显凌乱,电脑也亮着,屏幕还停在御剑江湖的游戏界面。
看见那个红衣少女,康辞一下子来了精神:“我能看下么?”
“有什么好看的?”陆朝南忍俊不禁,“都被防沉迷了,现在上也上不去。”
“预览界面,第一视角的可爱我想感受下!”康辞求他,“行不行行不行?”
“去吧。”陆朝南揉了把他的头发。
见十九岁的康辞饶有兴致坐到电脑前,充满新鲜感地操控自己的游戏角色左看右看,不能上线也没表现出不耐烦。
陆朝南有片刻怔住:他像看见了十九岁的自己。
可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后来他经历了好多,他知道游戏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地方,哪怕用再多的精力把某个职业的分析尽可能完善地写成论坛里“新人必看”的精华帖,并不能为他的真实的烦恼减少半分。他关掉电脑,依然什么都必须独自面对。
繁重学业,司法考试的压力,关系复杂的家庭,申请留学offer,未来还有异国求学、工作是不是要成立新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