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的手指抵在他的脸颊,夜风中,他指尖微凉,声音却透着一股莫名的暖意:“笑一笑。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纳西索斯愣了一下,笑容漫开在他的眼角眉梢,他拉开伴侣的手,恼怒道:“你抵着我的脸颊,挡着我做表情了!”语气虽然不好,却比之前多了一分轻快。
哈迪斯便也笑了。
他笑时,表情仍然没有太多变化,黑眸里却盛满了笑意盈盈。
——他的冥后,真是好哄。
朱利尔斯终于从被操纵的状态回过神来,它懊恼地奔向两位男神,正要向他们谢罪,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它不自然地放慢了脚步,带着满脸纠结吃下了这份狗粮。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阵草叶窸窣的声音。
朱利尔斯扭头,看见一位身披甲胄,头戴铜盔的男神大步走向阿芙洛狄特的神殿。那位男神的面孔在夜色里模糊不清,但他周身的杀气不容忽视,戏水的天鹅都被他慑住,逃也似的飞进了爱神殿。
朱利尔斯尚来不及辨认男神的身份,就见美发的阿芙洛狄特提着裙摆从神殿里跑了出来,如同投林的燕子扑进男神的怀抱:“我亲爱的阿瑞斯,你终于来了!”
不必再猜,这位就是神王宙斯和神后赫拉的儿子,嗜血的战神阿瑞斯。
阿瑞斯拥着美神,并没有像朱利尔斯想的那样,立刻在那粉白的脸上落一个吻,而是忙着发问:“阿芙洛狄特,你说厄洛斯怎么了?快带我去看看他!”
阿芙洛狄特一听这话,眼里就蒙上了泪雾。她忘不了自己百般疼宠的儿子被冥王哈迪斯夺去双眼后的恐惧与痛苦,更忘不了自己被百般羞辱,一身狼狈的难堪……
回到神殿以后,她直接闭门谢客,并在第一时间传唤得力的侍女,让她去请阿瑞斯过来。
比起她那跛脚的丈夫——无能的锻造神赫菲斯托斯,她更信任勇猛好斗的阿瑞斯。
然而阿瑞斯昨天竟然不在神界,她只能按捺着情绪等到现在,等得心河决堤,悲伤满溢了出来。
被阿芙洛狄特泫然欲泣地望着,阿瑞斯却没办法与她共情。只是出于对情人的怜惜,他努力放柔声音,大概是……哄人?
他说:“哭什么呢,阿芙洛狄特。厄洛斯贪玩爱闹,几百岁了还像个孩子,不是一直让你我头疼?他现在终于有了男神的样子,甚至连冥王哈迪斯都敢于挑衅,你该为他高兴才对!”
阿芙洛狄特只觉得一阵窒息,她瞪圆了一双美目,难以置信地望着阿瑞斯。
他们成为情人已经有几百年的时间,她自认为足够了解他,在他心里确实是纷争与战乱最最重要,但是该给她的怜惜和尊重并不少,对他们的儿子厄洛斯也足够疼爱。他是她最尊贵的情人,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依仗,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阿芙洛狄特颤抖着红唇,伸手去捶打他的胸口:“你说的什么话!无情的阿瑞斯,你只管去看看你可怜的儿子,你要是看见厄洛斯的惨状,就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阿芙洛狄特无法接受阿瑞斯的“安抚”,纳西索斯却听得有趣。上次在神王的宴会上,他就见识了这位战神的唯恐天下不乱,没想到就是对待自己的儿子,他也是这样的论调。
还挺有趣。
他偏头,去勾冥王的手指,在那黑眸的注视下,嘴唇轻动,无声说:“他支持儿子挑衅你呢。”
说起来像是拱火,纳西索斯眼底却带笑。
哈迪斯看了,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对阿芙洛狄特告状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即使阿瑞斯与他为敌,他也没什么忌惮。他反手捉住纳西索斯的手,轻轻拉动,示意他回冥界。
纳西索斯摆摆手,表示拒绝。
他还要听后续呢。
刚刚被厄洛斯的戏弄惹出的恼火,都在此刻被夜风吹散,纳西索斯看见阿瑞斯捏住了阿芙洛狄特的拳头,听见他低声哄劝:“不要这样,阿芙洛狄特,我穿着铁甲,你会把自己弄伤的。”
这么听像模像样,还挺会哄人。
哄到一半却话锋一转,又不对劲了:“而且你看到了吧?我的铁甲上破了一个口子,你不能把它砸坏,我很喜欢这件铁甲。厄洛斯的事情不是我招致的,你不该在我身上泄愤。”
可以说非常直男了。
纳西索斯看到阿芙洛狄特眼底的泪意彻底烘干,怒火熊熊燃起。他隐约觉得这种情形有些熟悉,去看哈迪斯,冷面的冥王毫无自觉。
好吧。
比起阿瑞斯,哈迪斯曾经说的那些怄人的话,做的那些怄人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刻,纳西索斯竟难得对爱与美的女神升起了一丝同情……要做战神阿瑞斯的情人,可真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啊!
对此,阿瑞斯本人可没有什么自觉,他看到阿芙洛狄特发怒,只觉得奇怪。好在他虽然心思不算细腻,在情人的面前倒还算是好脾气:“不说这些,先带我去看看厄洛斯吧。”
他做事一向风风火火,说着让阿芙洛狄特带路,话音未落,已经走到阿芙洛狄特前面去了。每次阿芙洛狄特和他吵架,他都是这一套——只要他脚步够快,情人的怒火就追不上他。
就在他即将走进神殿的时候,小爱神厄洛斯被侍奉阿芙洛狄特的宁芙抱了出来。他洗漱干净,像个玉砌的娃娃,只是双眼无神,朝阿瑞斯伸手:“父神!”
阿瑞斯一看到他,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伸手从宁芙的怀里抱过厄洛斯,阿芙洛狄特也在此时提着长裙追了上来:“愚钝的亚莉克希亚,我就不该相信你侍奉神明的能力,厄洛斯的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你为什么要带他到神殿外来!”
她一开口,就是发泄怒意,只是怒火转移,对准了忠心侍奉她的宁芙——亚麻色头发的亚莉克希亚。
亚莉克希亚清楚女神的性格,知道她说一不二,尽管委屈也不敢辩解,忙不迭认错。
听着亚莉克希亚慌乱的道歉声,厄洛斯完全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他只顾着伸手去摸索父神有力的手臂,紧紧抓住,向他告状,诉说自己的可怜与无助,请求父神替他报复。
阿瑞斯只觉得耳朵里塞满了声音,此起彼伏,比战场上的哀嚎还要响亮。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弯腰把厄洛斯扎在地上。
“好了,阿芙洛狄特。我已经看到了厄洛斯的样子,他很好,挺精神的,告状的声音也很响亮。厄洛斯的状况这么好,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有亚莉克希亚,你真该向厄洛斯道歉,他不是小婴儿,哪里需要你抱出来?你太小瞧他了!”
在热爱战争的战神阿瑞斯的眼里,鲜血是让人迷醉的助兴剂,受伤也是一种快乐,他哪里会把厄洛斯的这点小伤放在眼里?
还在告状的厄洛斯不由住嘴,阿芙洛狄特也气得无话可说,她颤着声音说:“阿瑞斯,好样的阿瑞斯,我就不该叫你来,你就是来气我的!”
可不是。
纳西索斯都看笑了。
又有些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