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只是心中荡了荡。
远不如此刻,心中空茫茫的,思绪却满当当的。
不是因为这话本身。
而是这话之前,乔南期说的那些仓促的解释。
这骤然把他拉回了初识这人的时候,这人同其他年岁较小的少年一般有着一股做好事都不愿意承认的别扭,心中却还是细腻柔软地担忧着他会为这个人情所累。
所以当时的乔南期没有接他的借条。
所以当时的乔南期只给他留了个废弃的老宅的地址——只不过没想到最后当真派上了用场。
明亮却柔和,张扬却轻缓,成熟却开朗。
此刻亦如当年。
他心中又酸又涩又苦又疼又甜。
本来还气得很,现在又有些气不起来。
他本来已经在方才一人独处时做好了决定,可又被这人自作主张的隐瞒不上不下地气着,想了想,他改变了主意,不想让这人这么快开心。
他按下那些五味杂陈,撇开目光,说:“你穿上吧。”
乔南期默然无声地扣着扣子,赵嵘又添了句:“活该。”
——这话像极了反感和厌恶,赵嵘说出口发泄完便忘了,却让乔南期的心七上八下了整整半个月。
乔南期依然和先前一样每日都来,只是因为赵嵘总会赶他去休息,他来得没有之前频繁。
他想问赵嵘那句“活该”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又担心问出个不好的答案,七上八下了许久,悬着的心还是落不下来。
等他想干脆还是和赵嵘谈一谈,却又没了机会。
赵茗要动手术了。
这半个月里,赵嵘的伤早已慢慢痊愈,全然不影响他的行动。
陈敬年归案后被送回杨城调查,周越晴出事后,周家换了个管事的,算是没了隐患,赵嵘和阮家合作的第一个项目彻底开启,陆星平和夏远途已经回了杨城,梁有君拿着习题册和赵嵘说要参加成人高考,徐大嫂孕检十分顺畅,方卓群和赵嵘说因为女朋友换了工作想等工作稳定所以婚礼改期了……
桩桩件件,最让赵嵘开心的,还是赵茗手术的成功。
乔南期请回来的那个医生在此既有经验,手术全程都很顺利。
手术室的灯变绿了之后,医生出来和赵嵘说,赵茗的病情只会有些微偏移,不会再大幅度恶化。
赵嵘看着医生摘下口罩,听着这话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随后便是决堤般的松懈。
他一个人撑着自己和赵茗的花销时没有哭,被陈泽和软禁在陈家一个多月时没有哭,刚住进乔南期家里便发烧了好些天时也没有哭,从乔南期家搬走之后依然没有哭。
甚至是半个月前受伤,他也只是咬牙忍着。
可在看着医生护士推着赵茗出来时,他憋了好些年的眼泪居然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医院的墙壁惨白惨白的,灯光又炽烈得很,总是亮得人心里发慌。
仿佛能照进人心里,揪出藏的最深的情绪。
赵嵘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靠着墙,蜷着双腿,双手环抱,埋着头哭着。
周围的人都散了,似乎是想留给他一个能够发泄的空间。
只有乔南期还在一旁。
乔南期站在他身前,一言不发,只是不断给他递着纸巾。
次日。
外头的树上挂着不知从哪个更南边的地方飞回的飞鸟,叽叽喳喳的,让本来安静的绿化带充斥着不绝于耳的白噪音。
飒飒的凉风也不再冰寒,似乎还捎带上了些许暖意。
像是初春的前兆。
乔南期去忙新公司的事情,赵嵘在病房里看赵茗,梁有君则和小吴一起在病房外等着赵嵘。
眼看人就要出来,梁有君习题看不进去,无聊的很。
他抬起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站着都不玩手机的小吴:“吴助理,我总觉得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日子还长,我一个打工的,跟着老板叫你小吴好像不太礼貌。但他们天天喊你小吴小吴的,连乔大少都这么叫,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你叫什么?”
小吴“哦”了一声,波澜不惊道:“其实你随便喊我就好。名字的话,因为我是在农村出生的,我爸妈没什么文化,只想着我能赚大钱,所以我单名一个钱字。”
梁有君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哦,那就是吴——”
他话语一顿,沉默了。
片刻,他极其没有灵魂地“啊”了一声,说:“我觉得在特定的时候,人可能还是需要没有礼貌一点。”
话一说完,赵嵘刚好走了出来。
“干什么?兴师动众的。”
“赵先生,”小吴严肃地叹了口气,“您大病初愈,不能太操劳。先生知道您不放心不熟悉的护工,所以停了我的活,让我这几天帮您照顾一下赵女士。您去休息吧。”
梁有君手中还捧着习题册,头也没抬地说:“反正书店你也雇别人,让我专心复习。我在病房复习也是复习,跟着吴助理轮班倒也可以复习。休息吧老板,你黑眼圈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