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黎明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想要起身去打他两下却发现他早已贱兮兮地跑走，又只得作罢，独自一人生了会儿短暂的闷气。
可是“妯娌谈话”这四个字却是无论如何没办法从他的脑海中抹掉了，直到第二天去见顾轻羽的路上，他还在反复咂摸。
凭什么就是妯娌，不能是连襟呢？张展明这小子，就是在有意嘲笑他嘛！可是后来再一想，却发现还有个重大的前提被忽略了，不管是他和张徒明，还是顾轻羽和张展明，哪个都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所以想了也是空想。
顾轻羽的约定地点依旧是公园，只是远离了水边，是一座城墙公园。
顾轻羽显然还记得他，但是不难看出眼中的失落。
“额……”秦黎明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地在公园里的石凳上坐下了，“展明这孩子他原本是想要过来的，可是他，他……”秦黎明一时词穷了。
“他就是怂。”顾轻羽接了话。
“对。”秦黎明干笑数声，“但他也怕耽误你考试。”
“他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受影响了吗？”顾轻羽轻声说：“我今天约他出来原本是想要对他道歉的，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让我哥过来。”
“他也是想要道歉，怕你不接受，所以……”
“我看张展明什么话都肯对你说，应该是十分信任你吧？”
秦黎明斟酌了一会儿，“他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儿，可能是因为我们见过，所以让我过来你可能不会太排斥。”
“我也不能排斥，毕竟你帮我解围，救了他一命嘛。”顾轻羽人如其名，始终是轻言轻语，但是说话确实出人意料的直接，“让你过来是不是为了套我的话啊？”
“就是，随便聊聊。”
“那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同性恋吗？”
秦黎明被这猛不丁的问题吓住了，“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我猜的，那天在医院，我觉得你和我们校长关系不一般。”
尖子生就是尖子生，拥有着一些明察秋毫的功底，秦黎明正着急开口，顾轻羽又说：“老师，不管我猜的对不对，但我看你也不敢这么快就承认吧？”
“这……”秦黎明汗颜，“总是会有一些顾虑。”
“对，所以我也是这么想。”
顾轻羽话中有话，秦黎明的心头也跟着敲了一记猛钟，“要不然我们去附近找家店，看你想吃点喝点什么，然后再慢慢聊？”
“不用。”顾轻羽摇了摇头，微微发青的黑眼圈看起来尤为疲惫，“我就一口气说完吧，我还着急回去复习功课。”
顾轻羽说：“我不知道张展明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家挺穷的。我爸在打工的时候出了事故，一早就死了，我妈务农，但是身体一直不算好。我算是从小被我哥拉扯大的，我来到城里读书之后我哥和我嫂子也跟着过来了，就在学校门口摆摊卖饼，好多同学都不知道那是我哥。”
“我哥不是读书那块料，一早就辍学了，他看我学习还不错，就想让我有出息，平时管我也挺严的。在来到这边读书之前，我连手机都没有，我一直都在乡里的学校上学，我们那边也没什么同性恋。”
短短的一番话，情绪也没有什么起伏，但却听起来莫名的不是滋味，秦黎明拍了拍他的膝盖，“所以你不要想那么多，好好考试才是最重要的。”
顾轻羽缓了一下，继续说：“来这边上学之后我发现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虽然也有一些跟我一样从农村过来城里上学的同学，但他们也普遍比我有钱，他们讨论一些牌子啊，或者是漂亮的女演员我都不敢插嘴，也插不上嘴。”
“虽然我成绩还不错，但其实我一直很自卑，也没有多少朋友。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长得又帅，人气又高，甚至是董事长儿子的人过来主动跟我当朋友，我怎么可能拒绝。”
“其实我后来也有仔细想过，他又不爱学习，和我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怎么可能会主动接近我，只是我不敢往其他方面想，直到他跟我告白了我才知道他原来是这个意思。”
秦黎明脱口而出，“他对你是一见钟情。”
“我不知道，他也没跟我这么说过。”顾轻羽说：“我对同性恋没有什么认知，我曾经认为自己是无性恋，既不喜欢男也不喜欢女，我只有考大学这一个任务。”
“可他偏偏要在那种时候跟我表白。”顾轻羽说着垂下了头，“他每天无所事事，即便是不上学也依旧可以当个富二代，他根本不知道寒窗苦读的辛苦。”
秦黎明于心不忍，“所以你是真的因为他影响了高考？”
顾轻羽苦笑一声，少年人青涩单薄的面孔上写满了无奈，“那天他其实是在学校里跟我告的白，只是被我拒绝了，他又追着我出了校门，拉拉扯扯的时候就被我哥给发现了，只是他不知道那是我哥。”
“其实当时我不想说那么多绝情的话的，我也不是故意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哥的，他一直都不知道。”
所以还是存在着误会，秦黎明全然的入了戏，“那你怎么不告诉他？”
“他被我拒绝后一连几天都赌气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后来再见就是我高考失利，我也失去了说这些的心情。”
“老师。”顾轻羽突然问，“你有没有经历过这种时候，就是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是无意的，但是他还是无形的打扰了你的生活，你想恨他，又恨不起来他。”
秦黎明没能理解，顾轻羽说：“虽然他跟我表白并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但他很多时候都还是很刻意的，大家又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秦黎明也跟着一起心酸，“你受欺负了吗？”
“也不能说是受欺负，但是风言风语呀，讨论总是少不了的。”顾轻羽不停地用脚尖划拉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我又脸皮比较薄，有时候不由自主地就算到了他的头上。”
“他这半年都没有来过学校，他说是我不想见到他，其实根本就是他自以为是。”顾轻羽努力控制着情绪，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圈，“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真正拒绝他的原因。”
“是什么呢？”秦黎明问。
“他每逢节日或者是我生日都会送我很贵的生日礼物，但我从来都不收，然后他就会生气，可他不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他有钱，我没钱，他大大咧咧，我敏感自卑。我觉得就算是真的有可能，我是说有可能啊……那也得是我考上好的大学，确定有一个好的前途之后。不然的话，他永远众星捧月，我永远深陷泥沼，我们殊途，但永远不会同归。”
秦黎明原本还想为张展明说上几句好话，说他其实也不容易，单纯又专情，家里的状况也不是很好，父母刚刚离婚，常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家。
可是面对顾轻羽这一番真情实感的独白，他竟是半句话都讲不出了，甚至还很有一点感同身受的意思。
当然他没有顾轻羽那一身年纪轻轻的傲骨与心气，但是心境却多少有些相同。
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勇于认爱的勇气，异性之间多少都还会存有羞怯，更何况是同性。
只是张家兄弟二人都更像是爱情英雄主义者，恶意的话大概是完全没有的，但是带来的困扰也是真实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