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灼忽然羡慕起那只在一堆破衣服上肆意打滚的小猫。
他有些犹豫,走下去或许能够找到份包食宿的工作,但他磨得发疼的脚趾已经不允许他走更多的路。
权衡之际,大叔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冲段灼勾了勾手,引着他往里走。
大叔个子不高,大约一米六五左右,段灼能清楚看见他头顶干燥但稀疏的毛发,就像冬季里光秃秃的麦田。
房间的尽头有扇门,里边是间狭长的,大约六七平左右的洗手间。
大叔指着洗手池说道:“你可以在这边洗漱刷牙,晚上就睡电脑桌后边,那边空间大点。”
俩人的身高差了近三十公分,段灼探头,轻松越过大叔亮油油的脑袋,往里看了一眼。
洗手间瓷砖铺面,马桶和洗手台收拾得还算干净,墙边斜靠着一张折叠式躺椅,大概是大叔平时午休用的,麻将牌一样的靠背,看起来有点旧。
大叔退了出去说:“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以去大学城附近找旅馆,一晚上几十的也有,就是卫生条件差了点,可能还不如我这儿。”
段灼不是没吃过苦的小孩儿,最穷的时候,他睡过天桥,暗巷,经历过三天只吃一个馒头的日子。这里有吃有睡还有小猫陪着,他已经很满足了。
“就这吧,挺好的。”
大约是他的诚恳打动了对方,大叔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憨厚无比的笑容,让段灼想起公益机构里,那个经常给他送牛奶和大米的叔叔。
大叔又问段灼要了身份证去复印,在看到出生年月后,惊得瞪大了双眼:“你才十六岁啊?”
段灼担心老板因为自己年龄小而放弃录用,立刻说:“十六岁不算童工了。”
老板没有说话,依旧以一种探究的目光凝视他,段灼委曲求全地让步:“我工资可以少一些的。”
“倒不是钱的事情,你还在读高中吗?”
“不是,我已经毕业了,准备念大一。”段灼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一丝疑虑,从包里翻出录取通知书,解释道,“我上小学的时候跳过级。”
“这么厉害?”大叔看清通知书上的姓名,流露出赞许的目光,“我大女儿也马上要读高三了,你能给她辅导辅导功课吗?”
段灼最怕给人辅导功课,因为他不善社交,讲不清解题思路,但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笑着应允:“当然。”
顺利签完合同,大叔向段灼演示工作流程。
驿站每天的工作就是将快递员送来的包裹作入库处理,贴上对应条码单,按顺序放上货架,再提醒那些领走包裹的客户扫码出库。
听起来很简单,但任何一个步骤都不能落下,一旦出现错误导致包裹丢失就得照价赔钱。大叔说自己曾经弄丢过最贵重的是一套摄影器材,相当于一个月白干。
段灼感同身受地心疼着,允诺道:“我会小心的。”
话音刚落,正巧快递小哥上门,大叔理所当然地差使着他卸货和入库。
快递小哥和驿站老板熟络地聊起天,从他们的交谈中,段灼得知大叔姓林,老婆马上要生二胎了,预产期就在这个月,所以才着急找员工。
接下来一段时间很可能就只有他一个人还有猫咪守着驿站。
快递车陆陆续续抵达,段灼忙碌一下午,操作越来越熟练,还学会下单寄件。
短暂休息的间隙,林叔出去买了两份盒饭回来,交代段灼快些吃完,因为傍晚五点到夜间八点是取件高峰,根本没时间吃东西。
“以后你的工作就是这些,能吃得消不?”林叔问。
段灼点点头,撕了片鸡腿肉喂给小猫,小东西坐在他腿上不肯下去了。
到了傍晚,果真像林叔说的那样,人流如潮,段灼渐渐感觉这项工作的不易,因为时时刻刻都在触发新事件。
有个小孩儿帮爸爸取快递,但是记错号码,崩溃大哭;老人要找包裹,但不会查询取件号,需要他帮忙;老眼昏花的大爷看错数字,把别人的包裹给取走了。
段灼进进出出,忙得焦头烂额,全靠林叔帮忙应对这些突发事件。
等事情全都处理完,已经八点多了。
段灼又学着林叔,将满地的纸箱拆开叠起来,然后用布条捆好,堆到角落。
林叔似乎是很满意他的表现,支付了一下午的工资。
道别时拍了拍段灼肩膀:“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随时打我电话,明天给你带早饭。”
段灼点头道了声谢。
人一走,他一屁股滑坐在墙角的硬纸板堆上,揉捏腿部发胀的肌肉,累了一天,骨头都快散架了。
两侧脚后跟磨出一大一小两个水泡,脚趾也被蹭掉一层皮,不过这种情况很常见,他没当回事,准备先冲个澡。
驿站的落地门外还有道卷帘门,段灼在墙上找到开关,但卷帘门下降到三分之二处就停了,他打开,又关上,结果还是一样,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林叔在电话里说:“卷帘门坏了,你把里边的玻璃门上个锁就行。”
“哦。”
段灼挂断电话,但没有锁门,他打算洗完澡后去附近的超市买点食物和日用品,他不习惯这么早吃晚饭,忙碌几个小时,肚子已经空了。
洗澡前,他从行李箱里翻出背心和短裤,这次出门他只带了一双鞋,无奈地,光脚踏入洗手间。
狭小的过道里只有马桶和洗脸台,一根一米多长的PVC水管连接着水龙头,他脱光衣服,站在洗脸台边上调试水温。
墙上的镜子很矮,只映出他锁骨到小腹的那片区域,他捏住水管的一头抵着头顶,水流顺着皮肤,冲走整日的疲倦,他低着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洗到一半,外边忽然响起敲门声。
“叔叔,我要拿个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