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宽大的手掌覆在了蒋随的肩头,将他揽进怀。
从基地发往商圈的公交人很少,但他们还是很默契地走向了后排较为隐蔽的位置。
蒋随靠在段灼肩头,翻看UP主推荐的短发造型,他截下来几款,问段灼哪个比较好看。
段灼瞄了眼说:“我觉得你弄什么都挺好看的。”
“你就敷衍我吧。”
“说实话,怎么叫敷衍。”
蒋随哼哼一声,手机顶端忽然弹出一条热点新闻推送——“男子毒瘾发作拔刀刺向民警”
这标题看得人愤愤不平,蒋随忍不住点进去,想看看那位民警有没有事,却发现事发地点就在南城——他和段灼捡到流浪猫的那家超市门口。
视频是围观的人录制的,在一阵混乱的惊叫声中,一位民警摔倒在地,腹部插着一把水果刀,那个捅伤他的男人穿着黑色夹克,状态很像是喝醉了,原地转了一圈,另一位寸头民警很快将他制住。
短短十多秒钟时间,却让蒋随的呼吸乱了节奏。
——被制住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段灼的父亲。
蒋随错愕地转过头,段灼同样直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几秒后才像是从巨大的震惊中醒悟过来,拿过蒋随的手机往下翻看新闻内容。
内容不长,大意是民警接到市民保安,在超市里发现形迹可疑的男子,民警赶到现场盘问男子的身份信息时,他忽然拔刀将民警刺伤。
视频的最后几秒钟是一个路人问另一个人,什么情况,其中一个说:“我一开始以为是醉汉,但后来发现不对劲,他身上没有酒味,像吸了毒的神志不清,就赶紧报警了。”
段灼捏紧手机,脑海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陷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他拼命往上游,而水中的旋涡却卷着他,将他拖进更深的地方。他的胸口发闷,甚至喘不过气,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蒋随也觉得意外,但他只花了几秒钟时间就接受了这个事情,他从小就知道毒瘾难戒,就算是出狱的人,复吸的可能性也是非常高的。
他很快镇静下来,起身按铃:“先打个电话回去问问看什么情况。”
还没等段灼反应过来,有个南城的陌生号打了过来。
段灼和蒋随交换了个眼神。
和预料中的一样,打电话来的是南城的民警,他们告诉段灼,段志宏的冰毒检测结果呈阳性,要段灼尽快去趟公安局。
段灼下了公交,沿着马路一直走,想要打辆车回去,但基地附近冷清,一路上只看见私家车出没,想下个打车软件,蒋随立刻说:“我来吧,我有。”
等待的时间里,段灼想起了段志宏,前天晚上他们还通过电话,段志宏说和一个朋友在商场附近摆套圈的摊,每天能赚到不少。
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他每个月转回去的透析费,段志宏真的花在医院了吗?
接踵而来的问题像一把把榔头,砸得他脑袋发蒙。
二十分钟后,他在训练中心的办公室里找到贺指导,提出请假申请,贺教练询问缘由,他也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
贺教练一直都是慈眉善目,在这件事情上,难得地皱起了眉。
段灼见他的嘴唇张开又合上,像是在斟酌用词,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过两天队里就要一起去青海集训了,你现在跟我说要请假?家里没有别的人可以处理吗?”
段灼摇摇头。
“你得考虑清楚,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弄个不好,你的集训名额就没了。”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段灼点了点头,关上门退了出去。
请假没有得到批准,段灼也没有了和蒋随出去剪头的兴致,独自回到寝室。
见不到人,心里又堵得慌,他无论如何和静不下心,于是给公安局的人回了通电话了解情况。
接电话的是位中年男警,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他对此次事件的不满。
“你要搞搞清楚,你父亲现在不止是吸毒这么简单,他是故意伤人,触犯了刑事罪行条例,我同事现在还在医院缝伤口,你跟我说抱歉也没有用。”
段灼哪里碰到过这种情况,无可奈何地抓了几下头发:“我真的去不了,我现在人在北京,马上要去青海参加集训。”
民警顿了顿,问:“你是运动员吗?”
“对。”
“国家队的?”
“嗯。”
“你不能来就找个能来的,总得把问题给解决了。”
段灼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王野。时间不早了,他满怀歉意地拨通王野的电话。王野表示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我现在已经在去派出所的路上了,你先别着急,有情况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段灼并没有太多意外,毕竟他和蒋随也是在新闻热点上得知的这则消息。
所谓“坏事传千里”,恐怕这个时候全城的人都知道有位民警在执勤的时候被吸毒人员刺伤了。
也许很快,他们会知道这个人的儿子叫段灼。
他忽然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就不应该相信段志宏的话,一个连自己的灵魂都可以出卖的人,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出卖的呢?
他不知道以后他的同学们会怎样看他,不知道蒋随的父母会不会看到这则新闻……
就着这些令人压抑的问题,他挨到了凌晨一点,王野打电话来说:“那个民警的伤势不算太严重,就是外伤,我听护士说好像缝了三针,已经回家休息了。我明天带水果过去探望一下。”
没有生命危险,段灼委实松了口大气:“那就行那就行,治疗和探病的费用你跟我说一声,我转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