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端坐在位置上, 让人宣读懿旨。
——昨日捉拿刘家叛贼, 皇帝羽翼已丰, 太后还政, 安心养病。
懿旨宣读完毕,在朝臣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刘太后便站起身,转身从后殿离开。
后殿里, 扶游正拿着竹简整理昨天晚上连夜写出来的东西,听见动静, 抬起头,便看见刘太后在侍从的搀扶下,走进后殿。
她也不急着回去,而是在扶游身边坐着,歇一会儿,侧耳倾听从前殿传来的声音。
上朝这么多年, 她对上朝的流程早已经烂熟于心。
这是她最后一次上朝了。
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扶游:“哀家看你总是在写, 在写什么呢?”
扶游把竹简递给她:“在写史书。”
“祭诗?”
“不, 就是史书, 一大篇文章,前因后果,事无巨细。”扶游道, “我准备一边记现在的事情, 一边往前推, 一直往前推,直到推不动了为止。”
刘太后疑惑问道:“你怎么能知道以前的事情?”
扶游正色道:“我这些年采诗,问了很多老人家,还有朝中的老臣,已经搜集了很多素材。”
刘太后笑了笑,又问:“你为什么不来问哀家呢?”
扶游怔了一下:“我以为……”
“这几天大雪,反正我还走不了,你问我,以前的事情我都还记得一些。”
“好啊,多谢太后。”
扶游就这样跟着刘太后回了长乐宫。
秦钩下朝回来,忽然发现后殿没人了,黑狼摸不着头脑。
崔直悄悄上前,轻声回禀:“陛下,扶公子说,他先去写史书了。”
*
长乐宫里,扶游挑了些自己之前就很疑惑的史料,询问刘太后。
“许大礼官说,先帝在位时,陈家老家主曾经在朝堂上削发明志,是真的吗?是因为什么事情?不过陈家没人承认这件事情,他们都不肯承认。”
“还有,之前旻湖那边曾经爆发过一场起义,后来为首的林靖据说是去台云山上出家了,这件事情也是真的吗?”
“还有一件事情……”
刘太后靠在榻上,撑着头,朝他摆了摆手:“你一时间这样问我,我也记不清楚,你起个头,我慢慢跟你说。”
“嗯……”扶游想了想,最后道,“那您就说您的生平吧,按照时间说,我有问题就问您。”
“也行。”
“那您说吧,说不定我还能给您立传呢?”
“你不先给皇帝立,先给我立?”
“太后也是一样的。”扶游朝她笑了笑,拿起竹简,“您说吧。”
刘太后抬眼看看帐子,回想了一下:“我生在太上先皇即位的第八年,三月十八,我名叫‘刘平’。”
“当时刘家还不是世家之首,算是中等,我的伯爷是刘家家主,我们家算是离得比较远的亲戚。”
“又过了三年,六月十七,我的那个弟弟,刘戎,也出生了。”
“他十三岁的时候,在猎场里,被一群王孙欺负,我上去帮他出头,骑着马,射了十支箭,每一箭都正中靶心。”
“就因为这件事情,我被当时的太子,后来的先帝看中了,进了宫。为这事儿,阿戎还和太子打了一架,先皇说绝不负我。”
“这也是后来,阿戎非要凭借军功,不让先皇纳妃的缘故。可是先皇还是瞒着我,偷偷养了几个儿子。”
刘太后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轻烟,声音也越来越轻,像是要睡着了。
*
这天傍晚,扶游背着书箱,走出长乐宫。
秦钩就在外面等他。
扶游走上前,拍拍他的后背:“走吧。”
秦钩回头,自自然然地接过他背上的书箱,自己背上。
两个人并肩走在宫道上,什么话也没说。
扶游写字写了一整天,手有点酸,甩了甩手,不小心碰到秦钩的手,还没来得及缩回来,就被秦钩握住了手。
扶游没有说什么,由他牵着了。
晚上吃过晚饭,扶游洗漱好,盘着腿坐在榻上,把今天的竹简都摆在面前,排排序。
秦钩又变成一匹狼,蜷着身子,趴在他身后,尾巴缠在扶游的腰上,用尾巴尖扫他,暗怀小心思,好几次差点伸进扶游的衣摆里。
扶游专心整理竹简,把十二支竹简放成一堆,用草绳扎起来,这样以后方便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