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平静,随口一问不期待回答的那种平静,可听在庄严耳朵里就自动带了刺。
庄严扬着下巴皮笑肉不笑:“看小朋友可爱,打个招呼。”
说着张开剩下的三根手指,晃了晃,对着镜头营业式弯眼:“嗨。”
大抵帅哥总是占便宜的,虽然脸陌生,听听犹豫着还是晃了晃手,又盯着庄严笑了起来。
他并不是放声大笑,他的笑很克制,声音很低,笑容也很浅,甚至很短促,不过依然能看出他心情的愉悦。
他指着镜头,讲话声很小、很慢:“小沉哥哥,这个哥哥有点像雪球。”
说完伸出几根手指弯了弯,模拟两只兔耳朵。
庄严一怔:“雪球是谁?”
方文淇撑着墙壁,主动远离半步,说:“ 他应该说的是Snowball,一部动画片里的反派,是……一只兔子。”
“兔子?”庄严拧紧眉,不可置信地重复:“反派。”
震惊到差点破音。
听听察觉到他不高兴,瑟缩了一下脖子,小声嘀咕:“生了气更像。”
庄严:“……”
所谓童言无忌,庄严不可能和小孩置气,胸膛升起的无名火只能靠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暴力镇压回去。
他觑见斜后方离得最近的两个男生抿着嘴,面部肌肉要抽不抽十分古怪,周帝泽更是直接背过他,肩膀抖个不停。
庄严觉得丢面子,好在楚沉那张冰块脸很淡定,他多盯了几秒,确定对方没有取笑的意思,才面色铁青地撞开楚沉,步伐沉重的进了教室。
彻底离开前,他听见身后传来楚沉低低的声音:“听听,下次不许没礼貌。”
他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切,装个逼毛,早干嘛去了。
庄严这股没处发的闷气一直闷到晚上,在此期间他暴躁异常,整个人都透着谁他妈敢惹我谁死的恐怖气场,余吕战战兢兢挨着他坐,话都不敢说,周帝泽不小心踩到一脚老虎尾巴被狠狠收拾后,安分了一下午。
他倒不是气小朋友无心的两句话,单纯是觉得没面子,为傻逼一样的“耶”,简直上赶着找嘲。
窗框外悬着半轮弯月,遥远却很清晰,比起前几天的雾沉沉,今晚云层稀薄,星星散得很开,九月过半,夜晚已经有些泛凉。
夜风吹回庄严走远的神志,他想了想,解开手机锁屏,翻了半天微信聊天框,找到邱心语那栏,飞快打字。
【双臂神雕侠】:姐,帮我查个地方呗。
后面跟了个跪地请求的简笔小人表情包。
【邱心语】:臭小子,我刚准备下班!先说说什么地方,哀家看心情。
【双臂神雕侠】:小太阳福利院。
这是他在和小朋友讲话时,瞟到后边墙壁上挂的一块小牌子上写的,他鬼使神差的给记住了。
【邱心语】:你查这个干嘛?
【双臂神雕侠】:老师安排的社会调察作业,哎你就别问这么多了,赶紧帮我查一下呗。
没说两句邱心语就答应了,庄严竟感到松了口气,压在心底的大石卸了一半。
他向来对很多人很多事不上心,可楚沉是个孤儿这事像根挠人的巨刺一样哽在他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尤其难受。
晚自习才下没多久,刚跨出校门,邱心语的调查结果就发到了庄严手机上。
他本意是想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福利院和楚沉有没有实质关系,让邱心语去查也不过是临时起意,却没想到对方发来的简短几段文字,他看得心情彻底下沉,眉头紧锁。
小太阳福利院是十年前刚注册的名称,在此之前,这座容纳了二十多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的两层小楼,只是一栋没有名字的无名破楼。
据记载,这栋位于郊区的老楼,房龄已有二十五年,甚至更久。
福利院院长名叫林若萍,今年五十五岁,于二十五年前开始收留这座城市被父母丢弃的孩子。在最新记录的小孩名单里,年纪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两岁。
庄严在第二页末尾翻到了楚沉的名字。
不知为何,他拿手机的手抖了抖。
上午听周帝泽说这件事时,他心底其实抱了一点微弱的,楚沉不是孤儿的期许,这种感觉来得很莫名,他和楚沉话没说几句,关系可以说是差到令人发指,但他就是有这样的期许,可这下期许算是彻底落空,楚沉的确是个孤儿,他从小就和许多人一起,住在一幢拥挤的小楼房里。
他继续往后翻,最后一页的标题尤为醒目:领养记录名单。
他在名单中间看到了有点耳熟的名字——方文淇,但仅仅是耳熟,并不能对上脸,紧接着,他在下半页看到了楚沉两个字,并看到两次。
第一次是楚沉小学的时候,第二次是初中。
庄严深深吸了口气,退了出去,心内猜测,楚沉应该被人领养过两次,时间均不长,一年不到,中途因为某些原因,又被退养了。
庄媛每晚都会准备一杯牛奶送到庄严房里,并借着这个机会巡视判断他现下在做些什么,以及玩电脑的时长。
庄严每次都很无奈,他不太喜欢牛奶的味道,迫于他姐的眼神压迫,他倒也能勉强喝完。
不过今晚庄严喝得一点都不勉强,他喝得很快,庄媛笑眯眯拿着杯子出去,并嘱咐他早睡时,他咬着根烟躺沙发里,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在福利院生活,晚上有没有牛奶喝?”
福利院晚上有没有牛奶喝不知道,倒是有一群吱哇乱叫不知疲惫的电动陀螺,整个二楼吵得要死,哭声笑声打闹声源源不竭。
楚沉去厨房把带回来的馒头蒸热蒸软,翻遍碗柜,在边角捞出一碗还剩一点豆腐渣的豆腐汤,也耐心热出锅,随即端着汤,拿着馒头,敲响了林若萍房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