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他都在后悔一件事,那就是庄严五岁之前没管过他。
那时候腾皇刚步入正轨,工作和家庭当中他不得不抛弃一个,以至于后来终于有时间理会家人了,庄严却早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也和他不亲了。
那几年他老在空中飞,最忙的时候一个月也回不了趟家。他记得很清楚,有一年他去参加一场重要的酒会,家里阿姨突然打电话来说庄严在家发起了高烧。
好巧不巧,那天庄老爷子和庄奶奶去了京市,家里没个做主的大人,他让阿姨把孩子送去医院。等他下了酒局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只见孩子因为难受和疼痛,躺床上哭得撕心裂肺,他心疼地走过去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结果庄严挣扎着不要他抱,哭哭啼啼地说要找爷爷奶奶。
他当时满身酒气,只觉心里冰凉一片,一种悔不当初的感觉油然而生。后来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扮演一个和蔼可亲的父亲,他演了那么多年,从没想到,他的过度溺爱如今竟然让庄严走上了离经叛道的道路,他不由得又开始后悔起来。
“你威胁我?”庄严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眼圈瞬时发红,痛苦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反对我们,我们一直老老实实过自己的,又没妨碍别人。”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和庄显睿吵成这样。一个白天还没过就吵了两架,他也难受。
他从小没见过他妈,在他的认知里,庄显睿和庄媛就是他最亲最亲的人,他爱楚沉,可他也爱他爸,和楚沉的事,他不强求庄显睿支持,也不强逼庄显睿接受,他只希望他爸能做到不管、不听就好。
仅仅只是不反对而已,为什么就这样难呢?
因为震惊,庄严眼睛瞪得很大,庄显睿因为气,抖得很厉害。两人互相瞪视着,谁也没再开口,玄关这处狭窄之地倏地陷入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只听“滴”的一声,卡门从外打开,庄媛身穿一身灰色运动服,一只脚踏进玄关。
见门口站着的俩人一个面红耳赤、一个气势汹汹,脸色均是差到极致,摸不着头脑道:“爸,你俩干嘛?站门口迎接我呢?吓我一跳。”
庄严趁机扭身,游鱼一样钻出家门。
庄媛被他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还好及时扶住门框,惊诧地望向庄显睿,“爸,他怎么了?”
庄显睿瞥着庄严逃难似的背影,气得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心里巴不得把这兔崽子大卸八块,行动上却赶紧挥手,“别问了,先追过去!”
他本来打算直接把庄严带走,不给俩孩子见面的机会,谁能想到庄严脾气倔成这样!他仓促地追出去,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可惜庄严溜得比兔子还快,就等电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俩追下去已经连人影都见不到了。
“爸,还追么?”庄媛茫然地问。
“追呀!你车呢?”庄显睿问,他的车刚开停车场去了。
“车库啊。”庄媛答。
啧。就一小电驴停车库干嘛?!
庄显睿无语地抹了把脸,两人又火急火燎地回去搭电梯到地下车库。
庄媛一边走一边问:“爸,到底怎么回事啊?严严跑这么急干嘛?”
“市医院的路你知道么?”庄显睿没答反问。
庄媛点头:“知道,离这儿不算远。你是说严严去医院了?他去医院做什么?”
“你认识楚沉吧?”庄显睿说着也是无奈,他疲惫地掐着鼻梁,“你弟和那孩子搅一块儿了。”
什么叫搅一块儿了?庄媛没听懂,更懵了。
……
庄严跑出小区上了一辆出租,楚沉还是没回消息,打电话也还是不接,没办法,他翻到班级群,找到方文淇的账号请求了好友。
所幸对面秒通过,他赶紧问楚沉在哪儿,医院还是桂花巷。
对面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回复在医院。
于是庄严迅速赶去了医院。
由于节假日的缘故,医院大楼比往日要热闹许多,到处都是人,一楼急诊处都排着长队。住院大楼相对好一些,电梯口却也是人满为患,人们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报团往里挤。
庄严好不容易挤进去,差点挤成咸鱼干,他记性差,早不记得林若萍的病房号了,只记住了楼层,无奈,他只得挨个数着房间号,终于在接近尽头的房门上看到了林若萍的名字。
他缩在门口偷偷往里瞅,病房里还算安静,林若萍又睡着了,边上站着个凶巴巴的男人,庄严细细辨认,发现真没见过这人,他踮着脚,往屋里环视了一圈,没见着楚沉的身影。
正纳闷呢,肩膀就被人碰了一下,他浑身一个激灵,扭头没见到人,他更纳闷了,然后就听到了一声低沉的笑声。
很短促,但很清晰。
他立马转向另一边,正好和垂眸望过来的楚沉对上眼,他没来由一阵委屈,“我去,你怎么吓我啊?”
“你胆子这么小啊?”楚沉挑了挑眉,语气有些戏谑。
庄严耳根一红,又找不到话反驳,他刚和他爸吵完架,来的路上不觉得,这会儿见到楚沉了,这心里的委屈泉涌似的一下子溢了出来,他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垂下脑袋,像只霜打的小白菜。
“怎么了?”楚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进去看看?”
庄严鼓鼓嘴,正想说话,眼角余光随意一瞟,就瞟见了几米外四处张望的庄媛,他肩颈线瞬间绷紧,二话不说拉着楚沉就要走。
楚沉却率先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庄显睿。
对方也很快发现了他们,庄显睿三两步踏过来扯着庄严的胳膊,顾忌着这是医院,他不自觉压低嗓音道:“兔崽子,跟我回家!”
庄严自然不肯依,两边拉扯片刻,还是楚沉出声:“庄叔叔,我有话想和庄严说,就几句,很快,麻烦您先回避一下?”
这时候倒知道称‘您’了,早干什么去了?!庄显睿十分不爽,可再一瞥庄严,他宠了十几年的亲儿子,一副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样子。
他在此刻不过就是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商场上的雷霆手段没法用,说重了怕真把孩子伤了,打吧又舍不得,想用强的吧庄严比他还倔,他也纠结得不行。
“爸。”庄严撅了噘嘴。
庄显睿简直没眼看,他很想直接把庄严抓走,又不愿意真的做那个坏人,他不想庄严恨他,干脆直接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