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转瞬即逝,与凛冬的寒风一道而来的,还有即将出狱的唐浩。他不知道楚沉会不会去接,他心底是不想的,他没来由地总吃唐浩的醋。
到了十一月中旬,日历划到最后一个数字,他禁不住找侯御打探情况,他依稀记得对方和唐浩的妹妹关系不错。
他和侯御的联系不如以前频繁,他现在不打游戏,双方常常聊几句就没了话题,然后尬住,两人间由游戏建立起来的默契似乎已经消失无踪,上次聊天还是上个月,这回庄严先随口扒拉了个话题,侯御过了五分钟才回,内容也很简单,就三个字。
【猴哥】:他没去。
这个他是指谁,没必要特意说明。庄严不太好受,他觉得楚沉肯定比他更难受。
这很奇怪,他本就不喜欢楚沉和那个姓唐的再有交集,可当知道楚沉真的没去接人的时候,他又有些心疼了。
楚沉为什么不去?没脸去?害怕?他还在内疚吗?
彼时楚沉正忙着准备理科竞赛,这个竞赛是全国性的,前三名有八千块钱的奖金。唐浩出狱那天正巧是比赛当天,他去十七中参加考试,没去接唐浩,只让卞梁帮忙带了件礼物送去。
至于见面,说实话,他现在暂时没这个勇气。横亘在中间的事太多太多,不仅是那一点点的愧疚,还有唐浩已经沾了污点的未来,需要他背负的东西还有很多。
好在考试的时候没受这件事影响,发挥还不错。楚沉步行回到家,夏天乖巧地给他把拖鞋叼出来,他不紧不慢换上,慢条斯理刷着手机的手一顿。
他的朋友圈被庄严刷屏了,满屏都是如霜的月光、星空与银河。
配的文案全是同一句:我来接住你,不要害怕光。
……
万物也曾荒芜,人间也曾灰暗,生于淤泥并不可怕,哪怕陷在沼泽里,落入尘埃中,你会经历大雨滂沱,山河兜转四季轮回,只要你有始有终,初心如故,总有一人爱你。
第108章
楚沉刷完全部图片,眉梢微扬,有些动容,睡觉前临时拍了张黑漆漆的夜幕发出去。
虽然没有配文案,但得到回应后庄严兴奋不已,从此开始沉迷发朋友圈。
频率极高,全方位覆盖式刷屏,丁点大的事都得发一条嚷嚷那种,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就惹人烦了。
最先对此表达不满的是周帝泽,截了老长的一张图来控诉他,“严哥,你消停点儿吧,有什么事儿发一条抒发一下情绪就够了,有必要刷屏么?”
庄严理都没理。
曾经他认为很傻逼的事,如今却乐在其中,管不了他人如何看待,他只想和遥远的某个人建立一点卑微的、可怜的联系。
又刷屏了半个月,蔡迎港也受不了了,“严哥,我求您收了神通吧,我们都知道您现在是个学霸了,数学考了八十分,但是,您没必要连发十二条朋友圈炫耀,真的没必要!”
就那十二条朋友圈,文案和内容全都一模一样,带的图连角度都不带变的!这句蔡迎港没敢说。
庄严啪啪打字回复:“不想看直接屏蔽我呗。”
因着这俩三番两次表达不满,之后他再发动态,都会贴心地在文案前加一句:不想看请屏蔽。
一直到有一天,连庄显睿都看不下去。
这晚是平安夜前一晚,庄显睿右眼皮跳了一整天,他直觉没好事,不出所料,吃过晚饭,他上网回复邮件时刚好见庄严发了条动态,他没看内容,顺手点了个赞,然后他的朋友圈就沦陷了。
他眼睁睁看着他儿子刷了近二十条文案为“晒月亮”的动态视频,似乎是一边拍摄一边发的,视频里有月亮,有街边商店里的圣诞树,有手牵手逛街的小情侣。
他搞不懂这些小年轻,视频背景音吵得他烦不胜烦,正要撤消点赞,顺便屏蔽换清净,结果下一秒就刷到了另一个账号发出来的图,黑咕隆咚啥也看不清,再一看文案——晒月亮
庄显睿顿觉不妙,这文案看得他右眼皮直跳,脑袋一阵一阵地疼,他盯着这些吵吵闹闹的视频想了半天,才想起今天好像是那孩子生日!
去年庄严还专门跑回来找他录个什么祝福的视频,还说当是做好事献爱心,现在想想,那臭小子的确是在献爱心,只不过不是他以为的那个爱心。
再看这一呼一应的肉麻动态,合着这俩兔崽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调情呢?想到这里,他不仅头疼,胃也跟着疼,哪里还绷得住,亲自给庄严打了个电话,“你很闲么?不是还有两星期期末考了?不好好看你的书,大晚上瞎溜达什么?”
“你不懂,这叫劳逸结合。”庄严说着,点击发送了最新编辑好的动态。
发现栏新冒出一个红点,庄显睿虎着脸点开,看完后气都快喘不顺,他硬邦邦道:“祝今天所有过生日的朋友生日快乐?这也是劳逸结合?”
“世界那么大呢,总有人今天过生日吧?”庄严瞎扯道:“我看网上那么多人管你叫爸爸,肯定有人今天过生日吧?我这是在帮你积德。”
庄显睿气笑了,“是吧,比如那个谁?”
“饶了我吧老庄同志,你一提我就郁闷,要不是今天有小考,我差点就忍不住订机票了。”庄严“啧”了声,旋即认真道:“还有啊。爸,那个谁和那些网友可不一样,他可是迟早要真管你叫爸的。”
“叫什么都不行,你俩那事儿我可没答应。”庄显睿压着不悦。
庄严说:“爸,这我也就是跟你说一声,好让你有个准备,你同不同意真就是迟早的事儿,我和他是断不了的。你要是不信,你也可以随便试,随便折腾,不过我得先撂个话,你那些招数,对我俩肯定有用,不过我不可能轻易放弃,挣扎也好,反抗也罢,你拦你的,我争我的,大不了就闹一辈子。”
这话一说,对面沉默了。庄严抿着嘴唇,也不再开口,电话没两秒就挂断了。
庄严叹了口气,倒也不后悔,虽然现在暂时和楚沉分开了,但他态度必须摆出来。他其实还想说,虽然我的命是你给的,但我要有他才能活。这话太没良心,他也心疼他爸,舍不得说过分了伤人。而且这种话在外人听来大概只觉幼稚、可笑。
以前庄严认为,他的爱情只有他自己在意,如今看来并不是,重视还有他爸,他却高兴不起来。
少年期的爱情,除了当事人双方,旁人很难真正重视,一句不够成熟轻而易举就将一切否定,不在背后讽刺两句都算是好的。
少年人的爱在他们眼里不算爱,只是小孩子天真不懂事,任何力竭声嘶的反抗都是小孩子在发脾气。
所以许多人在小的时候许的愿望都是希望赶快长大,迫切的认为长大了说的话才有分量,长大了做事都是对的,长大了才能自由。
这是一种毫无缘由的向往,但庄严莫名其妙地也想许这个愿望,他希望庄显睿把他当男人看,而不是一个小孩子。
庄显睿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满身疲惫地去了公司,匆匆吃完午饭,稍微午睡了半小时,醒来看午休还没过,又给庄严打了个电话,“我也不是老迂腐,但我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对陌生人谨慎是我的本能,何况你是我亲儿子,那是随便哪边吹一阵风就能让你走的吗?那孩子我看着还行,不过没相处过,到底怎么样我也没法下定论,你给我说说,你和他……怎么回事?”
这会儿庄严刚上床打算睡觉,一听也不打算继续躺了,爬去浴室洗了把冷水脸,仔细斟酌着该从哪里开始说。
“不着急,慢慢说。”庄显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