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以他为夸赞的人啊,总是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啊?可是他一直坐在轮椅上啊!”
“我才不要想他!病恹恹的,你看看别家的小孩,哪里有一个像他那样?!”
“可是江晨森连课都没去上是因为他三天两头就咳嗽,有时候还会咯血呢!妈妈,难道你希望我拥有那样的身体么?我觉得,比起成绩,身体才是最宝贵的啊!我这次没考好我可以努力,下次考好,可是我一旦身体不好,那可是无论花多少钱,都好不了的啊!”
……
江晨森都知道的。
他羡慕大哥二哥拥有强壮的身体,强健的体魄。
他讨厌他们因为有他这个弟弟在,所以有想要玩的刺激项目,都不敢当着他的面去玩,只是偷偷地,偷偷地,趁下次没有他在的时候,出去玩!
他讨厌家里人都簇拥着他……
他讨厌爸爸妈妈在找那个弟弟的时候,还要关心着他!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如果没有他的话,或者,如果被别人抱走的是他而不是弟弟,这样,他是不是早早地就死在了路上,早早地就解脱了?
只是因为不想让大人们,不想让家人们担心。
他曾在夜半时因为身体疼痛睁开双眼,看到眼睛哭成核桃的母亲和站在窗边一直一直在抽烟的父亲。
他曾听到父母不止一次地抱怨他们自己,为什么没有给他一个正常的体魄,都是他们的错……
为什么疼痛,要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
他讨厌,每次他们在他面前,都要强装着坚强。
他也讨厌,那些日复一日只会和他说“会好起来的……”的各种各样的人。
……
只有江晨森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和他的表象,有多么地不符。
有时候他会想,最起码,自己还是成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发现,他其实是这种性格的小孩,哪怕……
是他那两个很厉害的亲兄弟。
……
直到那一天去医院,江晨森坐在轮椅上,在医院的公园里,手上还打着吊瓶——
那天,有一个人,出现了——
当时他打着吊瓶,看着远处的天空,他在想,
还要,
这样多久?
他的手就没有一处是好的,针孔都来不及愈合就又被扎伤……
他都被扎麻木了。
还要这样多久呢?
好无趣啊……
“嘿——!你在干嘛?”
只是突然,有一道声音,从不远处的假山上传来。
江晨森没搭理,毕竟他以为,不是在叫他。
“喂!我在叫你呢,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在上面!”
江晨森这才懒洋洋地抬头,有那么一瞬间,他被那高悬于天空的太阳,晃了眼睛。
而就是这一瞬间,有个阴影,自他的头上落下——
江晨森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那个假山上的人,就这么一跃,险些,跳到了江晨森的身上。
但好在,这和顽猴儿一样的人,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双手扶住江晨森的轮椅,险些,撞上了江晨森。
好在他力道控制得好,顾子琛在心中想到。
只是这一眼,四目相对——
江晨森因为受到了“惊吓”,瞳孔是放大的,他怔怔地看着这个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蹦到自己面前的男孩儿……
俩人都没说话。
而要开口时,俩人却是同时出声——
“你好白啊……”
“你有病?”
顾子琛:“……”
江晨森:“……”
“你还要这样靠近我多久?压着我了……”
江晨森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左手,那被顾子琛压住的,正在打点滴的手,血液回流,把顾子琛吓了一跳。
“对不起!!”顾子琛连连后退,那回流的血液,终究是随着点滴,再次回到了江晨森的身体里。
“没事……”
江晨森不以为意。
“你是谁?”江晨森蹙眉,看着顾子琛,这人穿着邋里邋遢的,也没个正行,这么大了还爬假山上吓人。
这医院可是只接待VIP的……
这人是谁家的小孩儿么?
可是他印象里,没有见过长得这么……
要说这少年帅气?哪里有长得帅的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要说这少年像流氓似的流里流气?
倒也不至于……
不如说他身上有股痞气吧。
“哦,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顾子琛。”
“小白脸儿,你呢?”
……
这是顾子琛和江晨森的初见。
一个从天而降,打破了江晨森灰色世界的男人。
他似乎能透过他假装的表面,看穿他的本质一样。
总是会突然出现,然后告诉他,“其实你不是这样想的吧?”
“你不知道你刚才和哪个人说话的时候笑起来有多难看!”
“江晨森你好恶心,怎么又露出那种笑容?”
“其实……你是想吃的吧?只是,你担心吃了以后你身体会难受,又要去医院。”
“江晨森,我带你跑一段。”
然后,江晨森,倒真的和顾子琛跑了一段,只是跑了那一段路之后,他就晕倒在地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去的……
只是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家的房间里了。
……
很奇怪的是,每次顾子琛来看江晨森的时候,江晨森的身体,都会有一段时间的好转。
“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在江晨森的质问下,顾子琛才终于说道,“什么对你做了什么,你是‘六阴之子’,我只是在的时候,帮你挡住了那些想要来找你的东西而已……”
对亏了顾子琛,江晨森,倒是知道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以及,他的身体为什么,会这般孱弱……
“所以,我会死是么?”
江晨森听完以后,低垂着眼眸,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每个人都会死。”顾子琛坐在江晨森的身边,“你会死,我会死,你爸妈会死,你哥哥会死……”
“顾子琛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江晨森作势要打顾子琛,顾子琛笑着躲开,然后又贱兮兮地凑到江晨森的面前,“我的意思是,每个人的生命,到最后,都会走到尽头……”
“我知道。”江晨森抬头,脸上的表情,亦如他之前那般,“只是,我会比别人早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