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又低头,继续批起折子。
如今离年节没几天了,距燕云戈中毒也过去一旬。
如太医初时所说,少将军的身体实在不错。五天前,他第一次下地,那时候还只能摸着墙壁、桌椅慢慢挪动。到现在,在院子里转上三圈五圈,不成问题。
燕云戈也一直坚持锻炼。走不快没关系,慢慢来。在这没着没落的日子里,好歹要找点事做。
皇帝后面再未去看他。燕云戈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失落。
他应该不是天子身边某些逗趣的人,这是好事。但接连几日都见不到天子,偏偏又只有一墙之隔。很多时候,燕云戈自己都没察觉到,他会不知不觉地思索,这个时候,皇帝又在做什么。
后面下地了,可以走动。以燕云戈的身体状况,他走不远,无从考虑出院子的事。天子也显得很不防备他,时常开着窗子,让燕云戈在窗外就能看到屋中动静。
当然,仅限于屋中只有皇帝一个人的时候。天子接见朝臣时,燕云戈总被宫人们“请”在屋内。
因他不喜旁人伺候的习惯,终于有天,宫人没有及时找到他,被燕云戈看到陆明煜与大臣讲话。
对方倒是没见到燕云戈,一心与天子交谈。
燕云戈心中比较,与此人在一起时,皇帝仿佛总端着架子,君臣之间隔着甚远距离。面对自己时却不同,那日皇帝可是坐在他床边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和皇帝,可能还是有点什么吧?
正踟蹰,陆明煜的目光转了过来。
燕云戈一怔,看天子的眉毛一下子皱起。
紧接着,那个时时跟着皇帝的太监李如意就转过身体,挡住屋中臣子的视线。
再之后,宫人终于找到了燕云戈。见到他所在的位置,那小太监满脸慌乱,冷汗都要打湿鬓角。
燕云戈重新回到屋内。他没有为难看起来快哭出来的小太监,心情却开始糟糕。这样的糟糕,在当天稍晚时候,得知自己被安排搬出福宁殿时,达到了顶峰。
面对前来传口谕的李如意,燕云戈少见得没有点头微笑,而是问:“这果真是陛下的意思?”
李如意眼观鼻、鼻观心,回答:“自然是的。请大人尽快收拾,速去永和殿安置吧。”
燕云戈面无表情,回答:“我已经在这里住了许久。”
李如意咽了口唾沫,心想:都说将军失忆之后身上威压骤减,可我怎么觉得将军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道:“从前是因大人中了毒,不方便挪动。如今余毒将清,自然还是要回到旧处。”
燕云戈眉尖挑起一点:“旧处?你是说,我原先就是住永和殿的?”
李如意含混道:“还请大人尽快动身吧。”
燕云戈却不动。
他嗓音低了些,说:“陛下已经多日不曾见我。”
李如意:“陛下忧心于大人身体状况,不忍扰了您养伤的清静。”
燕云戈:“真的?”
李如意:“……”他下午还把小太监训得抬不起头,如今,轮到他后背被冷汗浸得湿透。
是真是假,他怎么知道?不说天子对将军的态度了,就连将军中毒这事儿,李如意到现在都云里雾里!
燕将军中毒的前一天晚上,天子和他有争执,两人不欢而散。
那夜天子整晚未眠。到第二天天亮,燕将军去找天子。没过多久,天子就唤他们进门,指着燕将军的“尸身”说,有人给他下毒,燕将军给他挡了灾。
怎么看,怎么像是……咳咳。
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量,这些话李如意不会再对其他人说。
可没等他想要怎么装哑巴,就发觉燕将军非但没死,还活蹦乱跳。
看皇帝的态度,大有让将军留在后宫、充当“侍君”的意思。住福宁殿侧殿还算是天子对大臣偶尔的礼遇,永和殿却是实实在在的后妃宫殿。
李如意心头一片混乱,再对上燕云戈隐隐透出冷厉的目光,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他这样,燕云戈哪里还不明白?
原先心中就压着一股微火,如今,那股火倏忽被拉高。
皇帝就这么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他?——不行,得要个说法。
在这个念头下,燕云戈错开李如意的身体,出了门,径直往正殿去。
李如意在他身后“哎哎”地叫着,到底比不上燕云戈的步速,被他甩在后面。
到了天子屋前,燕云戈缓缓停下步子,迟疑自己是否应该通报。
正犹豫时,李如意终于追了上来,叫道:“大人、大人!”
这动静,别说燕云戈了,就连屋中的陆明煜也听到。
陆明煜手一歪,毛笔划过衣袖、掌心。
他眉头皱起,心烦道:“别吵了,进来!”
有他这句话,燕云戈面上透出一点笑意。李如意退到一边,不再阻拦。
时隔多日,陆明煜又一次与燕云戈共处一室。
他见人推门、走进屋中,朝自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