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是猜测。”
“如果当真如此,这孩子心念之坚绝非寻常之人可以企及啊。”
“如果当真如此,他身上这股宁折不弯的狠劲儿着实令人钦佩。看在他年纪轻轻吃了这么多苦的份上,日后若是他愿意同随我们同行,麻烦您对他多担待一些。”
“这是自然。只盼他莫要辜负了公子的一番苦心。另外老奴还要多嘴再提醒一句,不管他身子是不是清白,在这个地方终究应该是已死之人。不论对他还是对公子来讲此地都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要尽快动身为妙。”
“谢伯言之有理,不过还是要等他的身体略有起色之后才能经得起路上奔波。”
“公子,实不相瞒如果再耽搁下去,别提顺利返乡了,我们怕是连客栈的钱都要付不起了……”
*
“笃笃笃”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客官,您的阳春面好了。”门外的店小二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知道了,这就过去!公子,老奴刚才下去顺便要了两碗面,忙活了大半天,咱们先下去垫垫肚子吧。”
听谢伯这么一说,裴敏知方才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又看了眼少年郎平静的睡颜,便随谢伯下楼去了。
竹门轻掩,脚步声尚未远去,床榻上那个本应在熟睡的人,那双紧闭的眼却在无声中起了变化。腾然有一颗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纤长的睫毛寓小言剧烈震颤,再也遮掩不住瞳仁里因极力隐忍而泛起的猩红。
云哥儿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才勉强忍住了呜咽之声。方才裴敏知和谢伯的谈话全被他一字不落听进了耳朵里。
原来他做小倌之时,确实因为不肯屈从被打坏了双耳。不过彻底聋掉的唯有一只右耳,左耳有幸余下几分听力。只是每当身体极度虚弱之时往往耳鸣阵阵,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如今随着身体慢慢好转,左耳的听力也有所恢复。加上二人谈话一时恰巧坐在他左手边上,那些让他痛不欲生的字眼便悉数落进左耳,扎在心上。
正如裴敏知所言,他本就性格极为刚烈,根本无法承受自己沦为供男人享乐的玩物的事实。当初被困于象姑馆之中便恨不得早日死了才好,可恨那些丧尽天良之人总有办法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同日日在地狱之中煎熬,苟延残喘却不得解脱。如今他大梦初醒,只觉得一切如梦似幻又皆是茫然,已经分不清身处人间还是炼狱,眼前的一幅幅面孔更是人鬼莫辨。本就深陷屈辱的泥沼不能自拔,方才又被人当面议论自己的身体,清白,当真是字字诛心。
既然遭人不耻,何苦赖在这里让人家嫌恶呢。暂且不提这些年见自己惯了人心险恶,已经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人。就算是天上掉馅饼,让自己碰上了万年难得一遇的大善人,人家也没有义务费时费力救治他这样一个废人。自己的存在不过是肮脏的,碍事的累赘而已。
云哥儿当即支撑起乏力的身子,草草把整个客房打量了一遍。从唯一的房门出去是万万不能的,剩下就只有那扇对着客栈后院的木窗了。窗子离地算不上高,就算一跤摔下去,也顶多受点皮肉之苦。
他一步步朝窗边挪去,轻轻将其推开,探着身子向外查看。春寒料峭,身上又只穿了裴敏知帮他换上的一件雪白色中衣,云哥儿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忽然从窗下伸进一只力大无穷的手,一把将云哥儿从窗户边上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