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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敏知自草席上调整了一下坐姿,跪直身体,眼神里的执拗坚决让看尽世间百态的老者生出不祥的预感。果然不出所料,裴敏知接下来的话字字如惊雷一般砸得耳膜阵阵轰鸣。
“要跟我拜堂成亲的不是哪家的姑娘。他也同我一样,是名男子。”
“什么?男子?你要同一个男的成亲?这,这这……”
朱家族长满眼的不可置信在裴敏知坚定的目光下逐渐变了味道,沿着脸上纵横交错的纹路暴涨出怒意,方才慈眉善目的模样转瞬间荡然无存。他豁然站起身来,气愤之余两只干瘪的手掌将桌面拍得啪啪作响。
“这成何体统?!简直是离经叛道,有忝祖德!混账!简直是混账!”
桌上的茶杯被震翻了,陈念安刚刚沏好的滚烫茶水迅速在桌面上蔓延开凌乱的痕迹。覆水难收,屋里温馨的气氛显然已经化作了泡影。
“族长爷爷!”
陈念安试图替裴敏知承受老人家的怒火,结果一把被裴敏知拽到了自己身后。
于是陈念安一言不发地同先生一起跪坐下来,盯着先生的背,肌肉的紧绷令那里看起来格外显瘦单薄。
“族长,对不起!可是这件事,我不是来征求您的许可的!我是来拜托您的,既是拜托也是恳求,恳求您为我们做个见证!”
“我做不出来这种荒唐事!出去,你给我出去!”
说完,抄起一根充当拐杖的木棍,不由分说地将他们二人往屋外面赶。
巨大的关门声振落了房檐下经年累月的尘土,被关在门外的裴敏知和陈念安被扑了满身满脸的灰。
裴敏知身形狼狈,气度却不卑不亢,他站在屋檐底下,对门内的老人家深深鞠了一躬。
“族长,他姓冯名春,是一名悬壶济世的行脚郎中。他是我此生的羁绊,深入骨血,无法割舍,他也将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伴侣。
为了迎合你们口中的世俗,我不是没有迟疑过挣扎过,一味地摒弃真心。可结果呢?结果害一个人的真心零落成泥,被迫经年漂泊,差一点就要在异乡化作一缕孤独的魂魄。害得另一个郁郁寡欢,苟延残喘,拖着空洞的躯壳无所谓是活着还是死了。
或许区区两个人的牺牲在你们所谓的枉法,体统面前不值一提,我们活该被骂,活该不得善终!
可我们的真心又有什么错?
花了整整十载光阴,虚度了整整十载光阴,我们终于懂了,在一摊死灰上燃起希望之火的,唯有我们牵绊彼此的一颗真心。这一点点闪烁的星火,就是我们此生唯一的救赎和晦暗人生的全部光亮。
质疑,不解,指指点点甚至是谩骂诋毁,经历了太多太多,已经不足以撼动我们分毫了。
所有的磨难和不公都是为了证明我们两人情比金坚。
我不欠世俗什么,只是亏欠了他太多太多……
就算不能得到赞同与祝福,我也要堂堂正正地给他一个名分,堂堂正正地同他相伴终生!
所以,族长,我恳求您,为我们住持拜堂仪式。我裴敏知无依无靠,最亲的谢伯也已过世多年。在我心目中,您就是唯一可以仰仗敬重的长辈。这里,就是待我百年后唯一能够叶落归根的故土。
我敬重您,也热爱这一片故土。
所以我恳求您,成全我们,给我们一个机会!”
陈念安从没听先生说过这么长的一番话,只觉得字字诛心,句句入骨。他躲在先生高大却因为喘息不住晃动的背影里,偷偷抹掉了无声滑落满脸眼泪。
可屋内始终鸦雀无声……
裴敏知固执地站了半晌,终于在陈念安的劝说下,往家中折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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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了今日必读,这可能是我能上的最好的一个榜了 还是很开心,也祝大家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