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万千的冯春定了定神,率先对怔愣的陈念安比了一句手语,
“念安?你是念安吧?终于见到你了。听你先生说起你的时候,我总以为你还是个小孩子。原来都长这么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冯春顿了顿,没忍住又比画了一句,
“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总感觉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
陈念安从没接触过这些手势,一时看不懂他的意思,面红耳赤地转向裴敏知求助。
裴敏知便揽着他的肩头,一字一句地解释给他听。
“先生,我能直接回答吗?小春儿哥他能听得到吗?”
“能,他的左耳的听力如今已经恢复了很多,正常说话他都听得到的。”
陈念安点点头,在裴敏知的示意下急切地走向冯春。
这一来一回耽搁得有些久了,冷风簌簌,远道而来的小春哥还在等着他的回应!
可当他走到近处,闻到他身上陌生又令人心安的清凛幽香,才发觉自己完全不晓得该如何表达内心的热忱。迟疑着,他用双手握住了冯春冰凉的手指。
“小春儿哥,我是陈念安。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冯春比谁都清楚,做到坦诚地接纳绝非易事,尤其是对于他这种拥有无法言说的黑暗过去,为人所不齿之人。琉璃般清透的瞳孔里微光浮动,回报给陈念安一个真正的哥哥般更为亲近的拥抱。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陈念安的声音继而在冯春耳边引发持续的鼓膜震动,
“从今往后,你和先生一样,都是我的亲哥哥!是我陈念安的亲人!”
他的尾音也有些抖,却比不过冯春胸腔的心绪震荡。
不知是不是因为救下成小酌后,紧绷的精神得以放松,念安情真意切的一句话就令他无法遏制地动容。
本想对那孩子抱以最宽和最欣慰的微笑,可笑意刚刚爬上眼角,就将眼圈儿染上了点点湿润的红。
冯春的皮肤生得过于白皙了,瞳仁颜色也比寻常人浅淡通透,这星星点点的红便显得尤为醒目,反衬着他如水一般的温柔。
眼尾那一点红刺得裴敏知心中一痛,却不知那痛究竟是因为疼惜还是感动。
*
裴敏知已经来到冯春的身边,加入这一刻的感动。一家人头抵着头,肩碰着肩,开心到哽咽,又在朦胧的泪光中畅快地扬起嘴角。
最后还是裴敏知用力握住了冯春有些僵硬的手,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岔开了。
“小春儿,小酌怎么样了?”
冯春快速垂了下头,舒缓双眼的酸胀。
“还昏迷着,不过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上了,血也止住了。”
听完裴敏知的解释,陈念安的脸上不见喜色,反而多了一分凝重,迟疑,
“先生,他……他就是成小酌?先生信中提到的那个孩子?”
裴敏知深深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陈念安怀疑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苍茫的荒野,是一派悲凉。
“没错,那孩子就是成小酌。
他是故意引开马贼的,为了让我们安全脱身……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救下了他,说不定这当真是缘分使然。”
“不,救他的不是我,多亏了一位青衣侠客。”
陈念安斟酌着措辞,
“先生,我是想说,我看到,我看到他……”
“他是一个好孩子!”
裴敏知抢先一步回答,将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残忍事实通通挡下。同时将陈念安拉到距离马车稍远一些的地方,轻声叮嘱:
“念安,你记住,有时候即便看到的是事实,也不足以说明一个人的一切。不要盲目屈从于偏见,答应先生,好吗?”
“先生,我不会的!我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您知道我不会的!
我只是有些乱,不知道以后应该怎样同他相处……先生你知道我这人闷得很,一直不太擅长和别人接触。”
裴敏知的眼色柔和下来,
“他不是别人,从现在起他就是你的家人了。
你所谓的不擅长,是因为你不曾为了一个人,决心开始改变。
现在你只需要一些时间,给他一些时间,也给你自己时间,试着去了解他。说不定很快你们就会情同手足,成为彼此最亲近的人。”
陈念安安静地看着裴敏知沉默不语,一双自幼与冯春有几分相似的眼睛,澄澈水润,比他的沉默更能出卖他内心的仁义和善良。
裴敏知知道他全都听进去了。
“念安,你记住,小酌他需要的不是怜悯,不是同情,是正视和包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