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暗暗苦笑,但愿我的挣扎和愧疚公子永远不要察觉才好……
他终于还是醒了,裴敏知稍稍一动,冯春就在刚刚泛白的天色中睁开了眼睛。
他光顾着伸手去抓那只想要悄悄溜走的手,却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蒙住了睡意惺忪的眼睛。
“小春儿,没事儿,接着睡你的。”
“公子要去哪儿?”
“我带念安去跟村里的长辈们打声招呼。既然回来了,总要去打个招呼。”
大手很快就拿开了,伺机而动的寒意顺着枕边人抽身的缝隙拼命往被窝里钻,裴敏知不由分说地将冯春的手臂塞回去,裹紧了。
冯春没法比画,脸上的神情欲言又止的。
裴敏知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不用你出面,这些人情世故你都不用管,统统交给我。这一次,我裴敏知无论如何都会处理好。
以后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为难你。”
裴敏知捏了捏冯春温热的鼻尖,好让自己的神情显得不那么严肃,
“一会儿等你睡饱了再去陪陪成小酌就行,听到没?”
“好,都听你的。”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冯春伸手碰了碰刚刚被他触摸的鼻尖,然后将双手覆盖在脸上,稍稍遮挡住那不受控弥漫开的,太过幸福的笑容。
*
冯春睡得实在太舒服,缩在被子里又留恋了一会儿裴敏知残余的体温,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梳洗更衣。
一推门,迎面扑来热气腾腾的饭菜香。
年轻俊朗的任易风正坐在木桌前吃早饭,见他出来,洒脱的神态荡然无存,慌乱地起身,差点碰翻了一桌子的碗碟。
“美人儿哥哥,你起了?这,这些都是裴公子出门前准备的。我本想叫你一起吃,又怕吵到你休息……”
“无妨,快吃吧,小心凉了。”
冯春不忍见他因为自己风度尽失,空余尴尬,礼貌地比画了一句,便径直去小酌的房间查看他的伤势。
“那孩子还没醒!我刚才将将看过!”
任易风朝冯春的方向跟了两步,原本就不大的房间立刻变得闭塞起来。
见冯春停住脚步,任易风努力掩饰方才的急切,
“哥哥不如先用些早饭吧,一会儿怕是要凉了。”
冯春犹豫了一下,还是调转方向,在桌前落了座。
两人面对着面,一时谁都没再言语,屋里的气氛沉闷,无声中流淌着无法忽视的尴尬。
冯春舀了一碗香甜的米粥递给任易风,
“任兄弟昨夜休息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一想到离美人儿……咳咳,哥哥这么近,我都快舍不得睡了……”
受宠若惊地捧过碗,任易风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埋头吃了起来。
“以后莫要叫我美人儿了。”
任易风闻言刷地抬起头来,这是自冯春房间出来之后,他第一次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眼神里的潇洒不羁早已荡然无存,水汪汪包着说不出的委屈。
“叫我的名字吧。”
冯春用手指沾水在粗糙的木桌上写字:冯春。
“我不是什么美人儿,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我平庸,粗俗,凡夫俗子的庸庸碌碌,我一样也不能免俗。
我胸无大志,这辈子只求偏安一隅,像我的名字这样平凡普通。
我只想做普普通通的冯春。”
“做一个普通人?呵呵,哥哥,你清醒一点。你拥有天人之姿,只要你想,便可以拥有一切!难道你真的想一辈子窝在这穷山沟,破瓦房里过活吗?”
任易风扼腕长叹,语气称得上悲痛。
“穷山沟,破瓦房?这可是我折腾了小半辈子好不容易换来的一个家,自然要长长久久地住下去。”
“可你明明值得更好的!”
“不,我说过你不了解我。我曾经见识过这世间最阴暗肮脏的角落,在那里生长过,挣扎过。就像阴沟里长出的藤蔓,叶片再鲜亮,内里也是腐臭的。爬得太高,不是枯死在高处,就是坠落在污沼里连根都一起腐烂掉。
我漂泊得太久了……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里已经是梦寐难求的归宿了。”
任易风没想到眉目如画,气质高洁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物竟然会比出这样一番令人惊愕的话语。震惊,错愕,却又不甘心表现出内心的动摇。
“我,我可以不在乎的!
既然裴公子他可以,那我也一样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