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很笨嘛,他谁都救不了。”
一时间,十数个幼童一样的声音响在应白夜耳边。
应白夜抿起唇,他视线稍微移动,落在谢韫的侧脸上。
他其实看不清楚,世间一切活物在他眼中都是模糊的形状,蒙着一层纱一张纸,皮囊上是看不见的表情,皮囊下是难以分辨的心肠。
唯独谢韫不同。
是鲜明的,热烈的,和所有灰色的形象截然不同。
应白夜在正魔大战的战场中一眼看见谢韫,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辉光与色彩尽数收敛在这一人身上。
谢韫也与那些人没有区别吗?
应白夜慢慢将头抵在谢韫颈侧,他分不清,谁都看不清。
谢韫的注意力都在魔修身上。
魔修身魂分离如同死了一遭,濒死时巨大的恐慌压力居然真的逼迫他完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我全都想起来了!”
“是三十多年前,魔功《吞日月》现世。我和张烜结伴寻找《吞日月》,张烜就、就是他!”
魔修一指他身后的修士:“据说《吞日月》在如香洞天,我和张恒就赶了过去。”
谢韫:“如香洞天是哪一家势力?”
魔修头手并用,连连摆动:“早就灭门了!”
他说到后面,余光扫见魔尊,缩起脖子,低声道:“如香洞天是靠近珠照海的魔道宗门,说是宗门,其实就是个小门派。我记得那洞主勉强是个元婴期。自称是洞天,只是因为门派孱弱,被其他宗门挤兑到山洞里过活。”
谢韫道:“你骗我呢?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怎么会有《吞日月》?便是有,你们又如何知道?”
阵法中的一切真真假假,谢韫也难以分辨,只能尽力
魔修还以为谢韫是想要《吞日月》,连忙撇清自己道:“尊驾饶命!我不敢有一字虚言!我不过是个散修,前去捡个漏子,并不敢觊觎《吞日月》啊!何、何况如今《吞日月》就在……”
魔修眼珠移动,讨好地笑了下,示意谢韫看应白夜:“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您、您是正道的大人物,想来不清楚我们魔道的传闻,我一句假话都不敢说啊!”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魔尊定是犯了疯病神智不清!这会儿还是赶紧巴结剑修,保命要紧。
何况《吞日月》本身有残缺,也是魔道里的常识,只不过这么多年来,只有魔尊一个人修成了,这“残缺”的弊端才彻底暴露在人前而已。
谢韫当然不关心《吞日月》,他只关心应白夜道:“当年的传闻是怎么传的?”
魔修绞尽脑汁地还原所有细节:“传闻忽然风起,实在找不到源头。传到小人耳朵里的时候,说是如香洞天的老相好,在古战场的遗迹里找到了功法,送给了老相好,换了如香洞天一个水灵灵的炉鼎。”
谢韫:“……”
他不是魔道中人,感觉“老相好”的行为十分离谱。
魔修接着道:“小人一开始也不信!寻思这一定是假的,于是跑去好好打听了一番。毕竟谁放着那么一卷功法不学,反而拿去换一个炉鼎?后来小人打听了才知道,功法要火灵根或者雷灵根的修士才能修炼,那老相好是个木灵根,他难得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一卷用不上还烫手的功法换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可不是赚了?”
谢韫道:“既然他有自知之明,必然是私下交易,怎么传得满天下都是?”
魔修没有被接着折磨,不小心露出了本来的嘴脸道:“那老相好的床上本事……啧啧啧。”
他吧嗒几下嘴,正要调笑两句,忽然对上谢韫深邃的黑色眼睛,立刻收起表情:“他不行,但是会折磨人,被换出去的那个炉鼎有几分本事,哄得他心花怒放,将《吞日月》的事情散播了出去。炉鼎对如香洞天有恨意,故意散布了消息。”
魔修说完,紧跟着道:“我这话一字不假的!那老相好和炉鼎都是魔道里有名有姓的人物,那炉鼎如今是合欢宗的长老,叫软红灵,老相好一早死在她手上了。你可以去打听打听,都是这样说的。”
谢韫攥起手:“后来呢?”
“后来?”魔修想了想,“后来就给如香洞天惹来了灭门之祸。那宗门里几百个开光引气期的弟子,不凡美貌的男女,都被拖出去带走了。小人自小喝奶都比旁人慢,去的时候如香洞天已经被搜了几个来回,全都无功而返,小人这才抱着微末的希望进了如香洞天。”
谢韫问到最关键的地方:“那么,你见过他?”
他搭在剑上的手松开,反搭在应白夜的脸颊上,逼着应白夜和魔修打了个照面。
应白夜眼神空洞地任凭谢韫摆弄了两下。
他耳边已经塞满了心魔的嘲笑和讽刺,眼睛里的日月纹越发明亮,灿如寒星,几乎毫无人的情感。
魔修不敢与他对视,猛地低下头:“不、不曾见过。”
谢韫:“那你在如香洞天杀了什么人,又见了什么人?”
魔修:“一个、一个漂亮些的女修罢了,我原本不想杀她,可她脾气太臭了,竟然还打了我一巴掌。我不小心下手重了,就杀了她。”
“然后、然后还有一个小孩。”
谢韫垂下的手攥紧剑柄。
在万咒魔尊偶然见过的大阵中,应白夜不到十岁踏入修炼之途,三十多年修炼到合体期,称第一魔尊。
比陆琢玉更年轻,也比陆琢玉更反复无常。
如若万咒魔尊所见到的推演结果被用于这阵法中,那么魔修口中的三十多年前,应白夜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谢韫呼吸一停。
如香洞天里那个孩子,是他的应明昼吗?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写了一个幻境版本的,忽然发现怎么全都是幻境,太重复了,所以哼哧哼哧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