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阴郎怔住,茫然反问:“……朋友?”
“对啊。”沐阳理所当然地说:“咱们不是朋友吗?早上第一次见面我就帮你解了围,又在同一班,我帮忙带你去医务室、给同学拿药,现在又帮你找齐了草药,咱们现在不算朋友了吗?”
严阴郎愣愣地看着沐阳认真的眼睛。
朋友这个词像一颗柠檬糖,在他嘴里反复咀嚼,又酸又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开,顺着味蕾丝丝缕缕的抵达心脏,钻进满是疮痍的血肉,引起阵阵酸楚的奇妙痛感。
“你怎么了?”沐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不说话?”
“你……要和我…做…朋友?”严阴郎抑制心里的难以置信,一句话分成了三段才说明白。
沐阳大大咧咧地说:“对啊,怎么?不能和你做朋友吗?”
严阴郎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喉咙干涩,“我…很奇怪……”
......
“他好奇怪啊……为什么不说话呢?这么热的天居然还穿长袖……”
“别理他,他是个怪人,没有朋友也不搭理别人。千万别过去,妈妈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孩子脑子有什么问题吧?这么高的小伙子了,他爸打他也不懂反抗,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别人来抢你钱你就让他们抢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他们打你也任由他们打?你还手啊!我生你养你,能指望你干什么啊?!”
“你看看你这副死样子,除了老子大发善心养你到这么大,谁愿意搭理你?!就连你亲妈都懒得跟你说话。还不滚去给老子洗衣服!死哑巴,没屁眼的烂货!”
......
沐阳上下打量他:“奇怪?哪里奇怪啊?你又没缺胳膊少腿的。”
少年柔和的音色打断了严阴郎耳边狰狞的谩骂,把他从沼泽中拉出。
一滴滚烫的汗水从严阴郎的脸庞滑落,漆黑的瞳孔被戴着口罩的男孩占满。
严阴郎嘴唇微动:“我…很闷…没有朋友。”
沐阳不以为然,“我当然知道闷啊,闷才有趣呢。我现在不就是你朋友了吗?”
“我…夏天穿长袖。”
“这有什么啊?我不也是大热天的戴口罩吗?”沐阳歪头看他,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弯弯的眼睛温柔又明亮。
严阴郎感觉一股陌生的暖流从四肢百骸涌入心脏,血脉加速,心率跳的飞快,眼眶湿润、鼻子发酸。
从来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话……
从来没有……
沐阳凑近,揶揄道:“怎么啦?感动的哭了吗?”
严阴郎别过头,眨了眨眼,“没有。”
沐阳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远方的天空还氲着残阳,灰蓝的幕布下飘着大面积的云层,边沿还有落日余晖的浅橘。
严阴郎清了清嗓,略显生涩的询问:“你…为什么来?”
“来散步啊。”沐阳望着天,似乎在数星星,“我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每天都会来这附近散会儿步。”
“哦。”严阴郎不知道该怎么进行话题。
沐阳看着他笨拙的样子觉得好笑,主动掏出手机,“既然是朋友了,加个微信?以后你采药可以叫上我。”
说到这里沐阳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严阴郎有些无措,“我没有微信。”
“?”沐阳眼里闪过一丝疑问,被他很快的掩饰过去,换了个说法:“那留个手机号?”
“……我打给你。”严阴郎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他用这手机的频率太少了,不知道自己的号码,大多数是张素单向联系他。
沐阳说出一串数字,很快手机震动起来,他挂断保存号码,嘴里念念叨叨的,“给你一个什么备注好呢?闷葫芦怎么样?”
严阴郎的手掌宽大,老式键盘手机在他手里格外的小,慢慢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打名字。
“你给我备注了啥?”沐阳凑过去,看到自己的大名端端正正的在屏幕上。
……好呗。
“备注不就是写名字吗?”严阴郎问。
“也可以给朋友取绰号什么之类的,这个随便啦。”沐阳收到了几条微信,他扫了一眼收起手机,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
严阴郎跟着起身,“好。”
沐阳又笑,“你真是个交友小白啊,朋友告别要说再见。不对,普通人告别也要说再见,这是礼貌。”
严阴郎点头,又学到一点,“再见。”
“拜拜。”沐阳朝他挥挥手,转身离开。
严阴郎看着他的背影,握了握手里的药草,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班长!”
没走几步沐阳叫住了他,转回头,一张干净好看的脸映入眼帘———
皮肤光洁白皙,面容俊俏,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的灿烂阳光,非常有感染力,整个人充满着少年的朝气英俊,让夜晚成为他的背景板。
和严阴郎想的一样,口罩下的脸很好看。
严阴郎呆呆的看着沐阳,那笑容好似春日里的阳光,要将黑夜照亮。
沐阳一边后退一边说:“这次是真的下周见咯!”
严阴郎在原地站了很久,直至沐阳消失在黑夜里。
今天是9月2号。
他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他叫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