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阴郎沉默。
“怎么啦?有事儿就说呗,别吞吞吐吐的,我最不喜欢别人说一半了。”
严阴郎咽了咽唾沫,局促地问:“我们……真的是朋友了?”
沐阳笑道:“对啊,这有什么真假啊?朋友就是朋友呀,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好朋友。干嘛?你觉得我在骗你啊?”
严阴郎赶紧摇头,“没有。”
“傻样。”沐阳笑骂道,“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严阴郎点头,“好。”
沐阳没有再废话利落的挂了电话。
严阴郎立刻打开收件箱,里面有四条消息都是沐阳发来的。
发件人:沐阳
班长,你到家了吗?后面我不去学校,邓老师如果有说重要的事情记得给我说一下啊。
发件人:沐阳
这么高冷啊?居然不回消息。
发件人:沐阳
班长,你看到消息没呀?难道你的手机连短信都收不到吗?不至于吧?
发件人:沐阳
啧,你是不想回还是故意晾着我呢?朋友的消息看到了要回复,这是礼貌知道吗?哎呀,你的回信可真难等啊。再不回我信息我可就要打电话了?
严阴郎看着这些文字,脑子里能想象出沐阳左等右等没有回信的懊恼样子。
明明他们才认识一天而已,甚至24小时都没到,可沐阳的一举一动在严阴郎脑子里无比鲜活。
这个像小太阳般热烈的少年成了他的朋友。
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严阴郎嘴角微微勾起,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如果此时他照镜子会发现自己常年面无表情的脸变得柔和,那双永远空洞如死水平静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浅浅的涟漪。
尽管他们已经通过话,出于礼貌,严阴郎还是开始编辑回信。
收件人:沐阳
好
摁下发送键,严阴郎心满意足的收起手机,第一次把心思分给了手机,盘算着沐阳回不回回信息。
楼道的感应灯坏了,严阴郎在黑暗中爬楼梯,凭着多年的熟悉,他摸黑走到铁门前插入钥匙进了家门。
严阴郎刚前脚刚踏进客厅,空气被一道凌厉的气划破,一个硬物狠狠的砸到脑门儿上,让他顿时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你个狗东西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刘勇南一身酒气暴躁地吼着,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儿吼的整个小区都听得到,“老子的饭呢!酒呢!你他娘的老子吃什么?傻逼玩意儿,看老子不打死你!”
刘勇南抄起靠在墙边的扫帚一顿猛打,粗硬的木棍一下下打在严阴郎的头上、身上,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更加雪上加霜,打到之前的伤患处一股股钻心的闷痛让严阴郎缩在墙角处发抖。
他把头埋在膝盖上,无助的用手护着头,任由刘勇南发泄打骂。
这些年来严阴郎已经把规律摸清了,只要刘勇南在工地上受了气,就会喝酒,喝了酒回来撒酒疯,比清醒时对他更下狠手,只要熬过了他酒疯这劲儿就会好些。
“操你妈的居然敢说老子,什么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老子做富豪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竟然敢来嘲笑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们。”
刘勇南在严阴郎身上尽情的发泄着他在外面受的怒火,打、骂、踹,双目通红,满脸狰狞的恨意。
终于刘勇南累了,酒精上头倒在沙发上,口齿不清地命令严阴郎:“去!给老子做饭!妈的到处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严阴郎缓缓起身,额头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脸上沾满了蹭到地面、墙壁的灰,他狼狈的起身,一瘸一拐的进厨房帮他做饭。
十五分钟后,严阴郎端着一碗清汤面放在茶几上,然后把已经昏昏欲睡的刘勇南摇醒,“吃面。”
“吃你妈!”被打扰瞌睡的人一脸不耐烦,抬手就将碗掀翻,“别打扰老子睡觉!滚!”
滚烫的汤水倒在严阴郎的手背上,瓷碗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剧烈的痛感让严阴郎手臂发抖、脸色发白,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头流下,整个手背快速的发红。
严阴郎跑进厕所用冰水冲洗,冰凉的刺痛如针扎般在发烫的皮肤上涌现,一冷一热的交替让那片皮肤都麻木起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难受的弯下腰用手肘撑着洗手池,虚弱而脱力。
严阴郎冲了很久的凉水,直到感觉到皮肤不烫了才结束。然后回到客厅把洒在地上的面条和汤水打扫干净,又重新给刘勇南做了一份炒饭放在桌上。
以他对刘勇南的了解睡到半夜酒醒了一定会饿,如果手边没有看到吃的只会更拿自己撒气。
等做完这一切后,严阴郎关掉客厅的灯回到房间。
房间黑黑的,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在这样密不透光的黑暗里严阴郎总算能够喘口气,他一直在出冷汗,浑身都痛,左手手背尤其厉害。
疼痛和黑暗交织成一张大网紧紧的把他裹住,丝线越收越紧,要将猎物彻底扼杀。
严阴郎抱住自己的胳膊闭上了沉重的眼皮,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四周静的嗡嗡作响,任由自己在黑暗里沉沦,这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这时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微弱的光透过厚厚的布料传了出来,闪着倔强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严阴郎僵硬而缓慢的掏出手机,白亮的光打在他疲惫阴郁的脸上。
这是一条二十分钟前的信息,刚才信号不好导致延迟到现在才收到——
发件人:沐阳
好啦!时间不早啦,我先睡了!晚安好梦!(好朋友之间要互道晚安的!你又不知道了吧哈哈哈哈!)
严阴郎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他的手指挨着小小的键盘,指尖发颤,火辣辣的疼痛猛烈的吞噬着他的身体和神志。
最终手机滑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响,晚安二字的拼音停留在屏幕上,手机微弱的灯光渐渐变暗融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