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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 2)

探下的脸被溥渊用掌心抵着,微微抬起。

鲛舌尖还吐在唇外,咿了声,略为生涩地开口:“不要挡。”

对比起言人语,鲛更喜欢用咿呀声或者鲛人歌表露他的情绪。不过更多的时候,他只用行动回答。

溥渊注视着鲛物仍然吐在唇外的那一截小舌,淡声道:“即使为妖,入了人间也不能枉顾礼节,违背人伦道德。”

鲛懵懂,尾巴又拍打一下。

若非溥渊颈上留下鲛的气息给予了他些许的安抚,恐怕还要绞着人不放。他再次凑近溥渊的脖颈嗅了嗅,心满意足地松开人,尾巴发力,转瞬间趴在桌上眼睛清明的注视对方。

溥渊起身,李管事候在门外,听到吩咐才垂脸进屋。

小鲛看见李管事越入门内,还未靠近,李管事向后退开两步,怕只怕小鲛人当着宗长的面往他身上缠。

饶是年过三十又五的李管事,有着足够的定心,面对妖物魅惑,他再能抵挡终究还是个普通人平凡男子。

更妄论方才宗长还被鲛妖压在地上……舔了。

这些都是李管事不该看不能管的。

溥渊道:“去书阁拿本《礼记》。”

李管事点头,这《礼记》自然是宗长要他慢慢教诲小鲛的,可鲛妖人性还未通晓几分,没能熟练地与人言语,没有和常人那般的生活习性,这些都没一一教给小鲛,就先传授《礼记》,鲛可能听懂呢?

小鲛自然不明白。

暑夏炎热,自从小鲛回到曲黎族地界后,三天两头总要下些薄薄细雨,时而又骤雨倾盆,高兴了要下雨,不高兴了也还要下雨,曲黎地界闹了半年之余的旱灾,干涸的土地吸收了丰富的水源滋养,自然又将农物灌养的生机焕发。

曲黎境内开始兴起土地耕沃,农民开垦,渔民捕捞,巧工运修水渠,作为一族之首,溥渊自然每天出门巡视,回来时只见冬月小碎步跑着穿堂而过,清秀的脸上仍有笑意未褪。

冬月赧然行礼:“宗长,李管事还在后院。”

溥渊本要去书房,听闻此话倏地转了个方向。

鲛物横行霸道,又总随心所欲的想衣不蔽体便不遮,于是李管事昨天就领了吩咐,命人搬来些屏风绕着莲花池畔安置,如此一来小鲛愿意敞开身躯浮在水面淋雨便淋雨,晒日头一晒到晌午。

鲛物不穿衣物遮一遮,只能借由外物遮挡,溥渊望见屏风后趴在石块上支着下巴昏昏欲睡的鲛,收敛了自身的气息。

李管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左手执书,右手翻页,嘴里蹦着铿锵有力的字。

“若夫,坐如尸,立如斋。”①

李管事语调徐缓,担心小鲛听不明白,吐字沉沉慢慢。

小鲛支起的脑袋随着李管事的话颠颠晃晃,李管事低叹,道:“道理说得俗些,便是讲一个人需得讲究相。即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腰直胸挺,双目正视,容貌端庄,也就是正襟危坐 ,不能箕坐。”②

小鲛:“鸡……咯咯咯做?”

李管事脸色微微一抽,摇头,道:“箕坐,其姿势是两腿叉开前伸,上身直立,形如簸箕,过于轻慢,不合礼节。”③

小鲛蛊魅的面容茫然之色闪过,似乎在自己顿悟。

他将尾巴卷到面颊蹭了蹭,又沉入水中打开一朵水花:“那趴着呢?”

小鲛撑起双臂,艰难回忆方才李管事所言。

“腰直……挺,眼睛、眼睛……”三句话忘了两句,

小鲛尾巴沉在莲池中,上半身躯呈现伏趴的姿势,单单以手臂支撑实在累鲛,便又再微微躬起尾椎之下地方,细窄柔软的腰扭了扭,姿势着实些许孟浪。

李管事捧起书籍挡在眼前清了清嗓子:“像方才那般就好,不用如此。”鲛只有一条尾,若用人的相姿来要求鲛,似乎为难了些。

小鲛折腾半晌,仅仅学了个四不像,李管事心中喟叹,小鲛倒觉得新鲜。

鲛妖顶着李管事极力忍耐抽搐的目光扭了半天的坐姿和躺姿,余光一扫,瞥见立在院门外的宗长,昳丽漂亮的银蓝长尾来回摆动,很是来劲。

李管事准备起身迎接,溥渊示意他无需行礼,步履徐稳的折回内室。

溥渊展开桌上的笔墨纸砚,甫一落笔,窗户外正对的莲池传来蓝色鲛物的声音。

“溥……溥……渊,阿渊。”

小鲛一念溥字就要噗噗出口,舌头卷了卷,无论如何都说的不太利索,就跟地方人有地方口音那般,因此李管事并不勉强小鲛把宗长名字说完整,哪个顺口叫哪个。

漂亮的鲛妖双臂折起趴在石块前望着溥渊执笔落字,他的矮桌上也放置着李管事拿来的纸和笔,李管事瞧见他兴致盎然,干脆替他添了墨,小鲛看墨磨好,蹼爪笨拙地抓起一支狼毫笔,蘸上墨水,弯曲飞扬的眉梢定格在溥渊的方向,有样学样,手里的动作随着溥渊的变化而变化。

小鲛看着自己模糊成一团墨汁的白纸陷入沉思,连忙向李管事求助。

李管事无奈地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要写字作画,首先得依照准确的姿势握住笔,下笔有神坚定,”李管事一顿,商量道,“咱们先学会握笔的姿势,字要一个一个练,从简单的笔画开始,之后再将难度加大也不迟。”

小鲛尖细的蹼爪捏着狼毫笔的一端,笔勉强握好,还需得矫正坐姿,这一来一回地调整,半柱香的时间已然过去,再抬头去看莲池对面的窗户,宗长人都不在了。

小鲛接受教诲的第一次囫囵吞枣而过。

初上岸时他整日总在睡觉,鲛人入眠的时间比人类长,如今为了更好的做个人,鲛按照时辰表尽量让自己入眠的时辰和人们一致,他早早便在莲花池畔中浮游仰躺,卷着银蓝的长尾无聊地打着水花。

月光倾泻流淌在花池中,小鲛更犹如镀上了一层皎洁圣洁的轻纱,他将头发捋至身后,细韧的腰身一扭,从池畔东面翻到西面,沉睡的鱼儿被他搅的乱了一池,瑟缩在莲藕后生怕遭鲛妖一口吞了。

小鲛难眠,喉咙发痒,发出轻轻的歌吟,不一会儿,月色被云层覆盖,慢慢的飘起了一层细密的雨丝。

正对着面前紧闭的窗户忽然遭人打开,小鲛竖起尖尖的双耳,目光闪烁地望向出现在窗后颀长人影。

褪去宗长往时繁厚的宗袍,溥渊只着素白色单衣,使得他冷峻庄严的面孔柔和斯文几分,高挺俊逸的鼻梁两侧眼眸投下淡淡阴翳。

小鲛看见和往时好似有几分不同的宗长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他折起一支闭合莲花花苞挂在耳后,须臾间,弹起尾巴,面对面的朝敞开的窗户撞去,带起湿淋淋的水珠将整齐摞放在桌面两侧的纸卷打了个湿润淋漓,就连已经及时避开的宗长也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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