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对此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边，摘下墨镜，轻轻放在桌子上。
手中是那本《微观经济学研究》，然而陆仁嘉并未翻开阅读，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露出了贴在书壳内壁的那张借阅卡。
借阅卡很新，上面目前只出现了陆仁嘉和宁缺两个人的名字。
在校图书馆借阅图书时，借读者需要在末页的卡上写出自己的名字以及借读时间和归还时间。
卡片是用胶水粘在上面的，因此——这是可以撕下来的。
*
抱着自己今晚需要用得学习资料上来时，502的房门并未关闭，想来是宁缺专门留的。
陆仁嘉走到门口时，里面的那位少年正坐在桌边编辑他自己的PPT报告。
宁缺应该是简单洗了个澡，身上的水汽未散，他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发尾的地方被水凝结，不过并未向下滴水。
进门边上的卫生间里也散发着湿气和暖意，地面湿漉漉的，镜面覆盖上了一层茫茫的水雾，
少年穿着睡衣，他的衣物有着深蓝色的星空纹样，配上他自己完美好看的侧脸，使得其整个人坐那儿就像是一副静谧的画。
陆仁嘉平静地抬手，敲了敲开着的门板，示意自己到了，“晚上好，宁缺同学。”
听见敲门声，少年转过头，看见陆仁嘉的时候，他眼睛里亮亮的，似乎有什么金闪闪的东西存在，倒是同他睡衣上那些星星很相似。
“我把旁边的桌子擦拭干净了，班长就坐我旁边吧，”宁缺温和笑道，起身接过陆仁嘉手中的资料，“我来帮您拿。”
晚上两人都在各自忙碌，宁缺除了主专业课以外，还报了两门选修，因此要完成的东西也很多。
陆仁嘉则是在结束自己的作业任务后，还需要帮那撒手不干事儿的辅导员处理一些班级问题。
谁也没有说话，室内很安静，唯有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地响起。
等到凌晨两点左右时，陆仁嘉忽的停下了手，揉了揉睛明穴。
宁缺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蹙眉，担忧问道：“班长累了吗？”
“还好，不过眼睛有些疲惫，发酸，”他垂眸盯着桌面，淡淡地说：“隐形眼镜，今天已经戴了超过十三个小时了。”
“那怎么不早点取？！”宁缺忽然站起身，眉头紧蹙，面色微冷，道：“我给你取，隐形眼镜盒戴上来了吗？”
被突然有点发火的少年吓到的陆仁嘉：“……嗯。”
他从兜里拿出隐形眼镜盒，宁缺接过，冷着一张脸，俯身给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双眼中的胶状物镜片。
没了眼镜，陆仁嘉的视野霎时一片模糊，他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不过即便看不了，少年也依旧能够从面前人呼吸的频率以及动作里感受到他心中的焦急和担忧。
“……宁缺同学，生气了吗？”
“嗯。”宁缺将镜片放进盒子中，又俯身细细查看他的双眼。
“你在怪我破坏了你最喜欢的眼睛吗？”
“……”
那抚着陆仁嘉脸颊的手一僵。
随后，他只感觉面前人似乎慢慢站直了身子，没有说一句话，在沉默半晌后，忽的转身去了阳台。
留在座位上的陆仁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阳台所在的方位，即便看不清，却依旧能够感受到。
大概有五六分钟过去。
陆仁嘉扶着椅子站起身，走到了阳台边，他大概能够看清路，只不过周围的物品过于模糊。
宁缺站在栏杆边，背对着自己，两只手撑着栏杆，正垂眸盯视楼下空空荡荡的小广场。
走到宁缺身旁时，那少年却忽然别过了头，没有将脸向着陆仁嘉。
但下一秒，陆仁嘉换了个方位，并且将脸凑近了他。
“……宁缺同学，”这声音平淡，却第一次，含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意外，“你……哭了？”
“……”宁缺没有回应。
少年只是轻轻擦拭掉了眼角的水珠。
“为什么忽然生气，又忽然哭了？”
“……”
宁缺不说话，陆仁嘉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直到片刻以后，一阵微风吹拂过，那少年强忍着哽咽的声音才终于轻声响起——
“班长，我只是很委屈。”
“委屈什么？”
“我的确喜欢您的眼睛，但我说过，那仅仅是因为，它是你的眼睛。你可以一直遵守自己的底线，你可以不用管我，你甚至可以以后找喜欢的女孩谈恋爱，结婚生子。不过，为什么班长总是要质疑我对你仅仅是因为某一样东西呢？”
宁缺认真地看向他，少年红了眼眶，一字一句，万般难过地说，“你的眼睛的确很美，但我并不是因为它！我不是怕眼睛受伤，我是怕你受伤！因为是你，是你啊——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