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舟轻声哼了哼,两人又继续逛了一会儿——主要是蔺逾岸漫无目的地持续朝前走——他也不拿什么东西,只有闻一舟止步的时候才跟着停下脚步,眼珠直直地看着闻一舟把物品放进车筐,然后呆滞地继续前进,好似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手推车领航员和提货工具人。
闻一舟连着和他说了好几句话都没有回音,不得不提高音量:“我问你是要什么码数的?”
“啊?”蔺逾岸惊醒过来,“什么?我吗?这个吧。”
闻一舟有些烦躁:“算了,没什么别的需要买了,走吧。”
蔺逾岸也不见有什么反应,迟缓地“好”了一声。
“你干嘛啊?”闻一舟没忍住轻轻踹了他小腿肚一脚,“张实走了之后,你就心不在焉的。”
“啊?有吗……”蔺逾岸定了定神,朝他露出微笑:“我只是觉得……我就是在想……”
闻一舟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下半句话,疑惑地看着他。
一人一狗站在结账口发呆。
过了一会儿,蔺逾岸像是才慢吞吞地回过神来,已经忘记自己之前在说什么。“都买好了吗?”他低头看了一眼推车里,惊讶道:“啊!这是给我买的拖鞋吗!可为什么是粉色……”
“只有粉色。”闻一舟睁眼说瞎话,回头瞧张实结账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42章 拖鞋
两人回到家里,闻一舟掏出新的拖鞋扔到地上,大发慈悲道:“你的了。”
蔺逾岸脸上红扑扑的,把脚伸进十分不搭调的粉色拖鞋——尺寸勉强合适,瞧着有些滑稽。他在原地踩了踩,兴奋得好像得到第一双球鞋的小学生。
“之前那些给客人穿的拖鞋我准备扔了,太旧了,以后你就穿这个吧。”闻一舟说。
“嗯!”蔺逾岸高兴地答应。
他踢踢踏踏地故意将拖鞋踩出声音,双手一使劲,把三大袋超市采购品一口气全拎到了厨房。把所有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他已经非常熟悉这个厨房的构造了,然后热火朝天地投入了做饭大业。
这头的闻一舟撑了个垃圾袋,开始搞大屠杀。
首先遭殃的当然是拖鞋,然后是鞋柜、搁板、窗台和茶几下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物件——可能是买东西的赠品,发票收据,有的是什么广告宣传单,过期的文件手册,亦或顺手拿回家的纪念品。不知不觉这些杂物堆满了家里大大小小的空间,带着陈旧又固执的气息,不论怎么打扫都踩着一层细细的灰尘,如今全部依次糟了闻一舟的毒手。
他装满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客厅和餐厅被一扫而空,错觉连面积都扩大了不少。闻一舟仍觉得不过瘾,又换了一个垃圾袋,朝洗手间进发。
为什么已经挤不出来的洗发水瓶子还藏在架子背后?扔掉!这擦脚垫为什么脏兮兮的?扔掉!这垃圾桶丑死了,扔掉!
闻一舟好像一个无情的扫地机器人,大规模地清空家里的角角落落。
只是当他来到卧室,拉开衣柜门,面对整整半柜子何谦的衣物时,不由得猛地愣住了。
闻一舟将垃圾袋放在一边,手指头缓缓爬过衣架撑起的一排排肩线——何谦刚工作时斥巨资买的西装,三件除了颜色略异但款式一模一样的衬衣,因为太舒服所以袖口开线了也死活不愿意扔的睡衣……
他一件一件地数过去,忽然感到一阵脱力。
要是何谦还活着就好了。
闻一舟想,和他吵架也行,吵到不可开交把这些衣服全扔到楼下也行,就此分手了再不来往也行,为什么非得一走了之、把这些难题留给他面对。
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闻一舟从未抱有过任何幻想。只是如果把何谦的东西全扔了,他却微妙地觉得好像“何谦死了”这件事就又变得更真实一点。
可是……我已经决定要推倒围墙、放下过去了不是吗?
闻一舟灵光一现,忽然有点明白了蔺逾岸之前在超市时是在紧张什么。
真是笨蛋啊……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做什么。可这话他也无法顺理成章地说出口,毕竟狗是社群类极强的动物,他们大概很需要朋友。
可是何谦这些衣服到底该怎么办呢?然后他赫然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些,叫做“遗物”。
因而蔺逾岸做好饭来叫他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闻一舟插着腰,低头看着大一摞堆叠铺在床上的衣服裤子皮带领带,一筹莫展。
“这是怎么了?”蔺逾岸凑过来问。
“何谦的。”闻一舟简洁地解释道。
蔺逾岸一下就懂了:“啊……”
于是他也加入了插着腰一起发愁的阵列:“你打算怎么办?”
闻一舟随口瞎说道:“找个汽油桶,烧给他吧。”
蔺逾岸浑身一激灵:“真的吗?”
“或者有什么山区的小孩儿需要吗?”闻一舟拎起一件黑色的真丝衬衣,“这件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蔺逾岸大笑起来,“谁收到了这件衣服,要么在学校里会被欺负霸凌,要么会被薅秃。”
“这件呢?”闻一舟一左一右拎起两条领带——一条是大红色,另一条是墨绿色,“这谁要,参加圣诞party吗?”
蔺逾岸乐不可支:“我记得谦哥戴着个还挺帅的,为什么单独看这么喜剧。”
“我不懂,我向来不懂。”闻一舟面无表情。
“还有这个,”闻一舟拿起一条围巾,“就这么挂在脖子上,保暖吗?挡风吗?到底图什么。”
蔺逾岸脸色扭曲:“这是我送的……”
闻一舟往他怀里一塞:“那还给你。”
“不了不了,”蔺逾岸忙说,“算了,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
闻一舟觉得他所言极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