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又发病了吗?”我轻声问道,手指轻扣着杯盏的边缘。
内侍躬身低声说道:“是。”
我长舒一口气,几乎快被强烈的烦躁感给淹没,在从床边的暗格里摸出李纵留下的那把短刀后,方才感到些许的宁静。
东宫众多的宫殿群在月下显得有些孤清,我许久没有来过,已经有些陌生。
还未入内殿,我便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响。
太子披散着长发,裸足站在殿中央,像个患了失心疯的人一般念叨着什么。
但他没有气力,高热中的李渡只是在虚张声势。
往先有李纵撑腰,宫人和御医才敢对太子做些什么,现在没有人有勇气在这时靠近他。
好在殿中的人已经屏退得差不多,若是令外人见到太子的这幅模样,后续还要仔细处理。
我命所有人都在外殿候着,独自走入了内殿。
李渡的眼睛发着红,他好像看不清东西,连我走近了都恍若不知。
我知道自己正在做出格的事,我明明是没必要以身犯险的,但一股莫名的引力牵扯着我向李渡靠近。
“阿簌……”他哑声呼唤。
李渡看得见我的。
但他不敢向我贴近,开始大步地向后退去。
终于,太子跌坐在了床边。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像个孩童般发出破碎的哭声。
李渡仍旧在发着高热,滚烫的泪珠落在我的掌心,仿佛多少年的不甘与执念都浸在里面了。
这泪不是为我流的。
尽管李渡呼唤的是我的名字。
没人知晓太子对楚王到底有多上心。
只有我。
李澈真那么好吗?有时我在会想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爱他,他就像是天上的皎月,给身处阴沟里的人送去光芒。
他是永远不可被触碰的。
我用手指抚过李渡的眼尾,对他没由来地生出些怜意。
他的疯癫不似是装出来的,却又有些异样。
太子抬起头咬着唇望向我,他眼睛红肿,懵然得像个纯真少年。
“阿簌……”李渡低声唤我的名字,他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冷静下来许多,但眼中还是残存着许多天真与懵懂。
电光火石间,我感觉命运的答案是这样的近。
“元贞十五年,我被送上您的床,次日正式入职东宫。”我回忆往事,按住李渡的手温声说道。
他好像也想起了柔软的春风与缠绵的花香,神情愈加得脆弱。
我倾身向前,像仍旧停留在梦中一般说道:“我至今也想不明白,您那样深爱楚王殿下,又一向洁身自好,缘何突然要寻我来做枕边之人?”
“难道是陆侍郎曾向您引荐过我吗?”
“阿簌!”李渡有些急躁,他听不得我这般自贱的话语,想要打断我,但被我先发制人地掩住了口。
“那为什么呢?殿下。”我死死地凝视着太子的眼睛,按住他手掌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了许多,兴许已经留下了青紫色的痕印。
李渡满脸都是泪水,他挣开我,将头埋在臂弯里,掩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逃避的姿态太过明显,让我有些想笑。
我俯下身贴近他的耳侧,用念诵仪式唱词的声调清楚地将话语说出:
“那是不是因为您偶然窥知了李澈一直对沈簌怀有私情?心中不甘,遂将怨怼之情倾泻在了他身上。”
李渡如闻惊雷,他面色惨白,仿佛心口被人捅了一刀。
我冷笑一声,冷静地站直身子,熟稔地从桌案上取出一本书,中间夹着张质地上佳的纸。
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是一页草稿,应是张学士的手笔,每一个字都极有韵味,飘逸又端方。
那上面写的是令我任职东宫的旨意,也不知李渡是怎么搜罗到的。
这是我以前在东宫时偶尔翻到的,太子恋旧,竟从未动过那页纸。
“阿簌!”李渡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眼中的震怒和惊恐丝毫没能牵动我的心弦。
我冷漠地在他面前将那页仔细存放经久的纸张撕得粉碎。
“真不知您留着这样的物什做什么。”
我说完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