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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但其实我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我时而笑,时而哭,残存的理智愈加稀少,好像成为了欲望与欢愉的奴隶。
但神奇的是,这种感觉我并不陌生,也并不讨厌,就好像许久之前,我曾长期保持这一状态。
李渡亲吻着我的脸庞,他会在回来后一遍遍地问询我一日里做了什么,那样子就像是在对待一名孩童。
他将宫室封锁得更加严密,所有的利器都被收起,连尖角的桌椅都换成了钝角的,书本和小猫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一众我从未见过的腰佩长剑的侍从被委以重任,时刻守卫在我的身边。深目高鼻的侍从面容奇异,身手敏捷,他们能稳稳接住我扔过去的纸鹤。
但我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
我能透过李渡失血的脸庞闻嗅到硝烟的气息,尤其是在那些异族侍从的注视下。我将手肘撑在桌案上,压低腰身,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道:“阿澈要回来了,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太子偏过头,避开了我的目光,扑闪的睫羽甚至透着些脆弱。
他愈是沉默不言,愈是能激起我心中的戾气。
“你早就阴蓄异志,交通朝臣,勾结禁军。陛下信任你,让你与贺楼昭以及河朔交涉,你却借机私自豢养军队屯兵河北。”我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强撑着继续向下说道:“你觉得李纵待你不公,偏爱李澈,那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李渡不再遮掩自己应对李澈的种种手段,他高傲地亮出他的剑刃,在我的面前也毫不掩饰。
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起来。
李纵曾经提点过的话与李渡先前的种种异常,都交汇在我的脑中,内政与外交裹挟并流,繁复的事件连缀成线,那些阴谋阳谋全都是如此昭然若揭。
我想起在梅园时李渡与贺楼昭间的交谈,他们二人的默契绝非是相同境遇导致的知音之情,而是早就有沟通联络。
而所有的这些正是在李纵的默许或是指示下进行,他潜心多年专意彻底瓦解西凉的政治力量,并通过太子营造出父子不合的局面,人为地塑造出另一股强大的势力,来迷惑西凉君臣。
但李纵更清楚的是,在西凉以外,塞北、辽东、河朔,隐匿着远比西凉要更为可怖的危祸,那是一众能够颠覆中原的庞大族群。
和他们进行交涉的也是李渡。
思及此,我不由感到一阵深寒。李渡绕过长桌,将我揽在怀里,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别急,阿簌,慢慢说。”
太子的脾气反复无常,而现如今我和他好像也没太大的差别。我没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和李渡在一起越久,我疯得越厉害。
我再难控制住自己,陷入进迷乱的思绪里,在阵阵的心悸中生生地昏了过去。
太子与楚王间的这场常日持久争夺与对峙,终于还是演进为战役,点燃于中州,就像平宁三十八年那样。
期间沈燕直来看了我一次,并给我送了一袋饴糖。但当时我刚服过药,抱着猫坐在软椅上打瞌睡,脑子混沌,连他是谁都没记起。
沈燕直倒也没有如何,他神情淡漠,唇边却带着浅浅的笑意,见我醒了,取出腰间所佩金鱼袋中的鱼符拿给我玩。
我来回地看着那上面的字样与纹饰,懵懂地推想他可能是升了官,希望我知道,分享他的这份喜悦。也可能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态的我,没来得及准备玩意,只能以此来讨我欢心。
沈燕直站在我身旁,周身都带着粲然的贵气,叫我不好意思再像个小孩子一样顽劣地窝在软椅中。
这好像是一种本能,在他面前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轻轻拥抱住我,久违的温暖忽然笼罩住我,我呆呆地想到,他就像是巍峨的山岳,为我抵挡风雪。
“别怕,阿簌,父亲在这。”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我的眼睛就像被日光直射一般,刺痛得厉害,一滴泪水莫名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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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役来得迅猛,结束得也比我料想的快上许多。
但令太子意想不到的是,最先扰乱汴梁城的不是归来的大军,而是禁军的哗变。
我终日被囚禁在宫室中,于睡梦中度过这段对任何人而言都称得上是惊心动魄的时光。
异族的侍从看我的眼神也逐渐从警惕变得柔和起来,我伏在桌案上睡着时永远会有人来及时盖上薄毯。以至于到后来太子不得不频频调整殿中的人事。
禁军哗变的当夜,李渡将我带离了这所我连名字都不知叫什么的宫殿。
他先是喂我喝了药,而后又令宫人为我换上新的衣衫,深色的骑装将我瘦削的腰身勾勒得分明,李渡亲手为我缠好了手臂上的绑带。
他神色凝重,但又好像如释重负,终于解脱。
我不懂他复杂的心境,摇晃着双脚任宫人为我穿上外衣,紧贴着手臂的也不知是什么,又冷又硬的,好像还带着花纹。
年轻的宫人朝我眨了眨眼睛,眸中像是带着泪光。
“我们要去哪儿呀?”我歪着头问李渡。
他牵起我的手向外走去,轻声说道:“去北面。”
殿外正飘着大雪,九重深宫一夕被深雪所覆,只有红色的宫墙和长明灯在寂寂的寒夜中闪烁着些暖意。
这不是今年的初雪,却是我所见的第一场雪。
李渡和我同骑在一匹马上,太子亲军沉默地跟随扈从,只有我一个人喋喋不休的声音格外清楚,我就像第一次来到皇宫般亢奋地念叨着些什么。
“我父亲当年曾所向披靡。”
当路过垂拱殿,偏过头看到翘起的屋檐时,这句话莫名地从我口中蹦了出来。
李渡心不在焉地应道,并没有理会我在说些什么,但我分明地看到亲军中的一名统领朝我笑了一下。
太子陷在消极的情绪中,只时不时地握紧我的手,像是在惧怕我会突然从他的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