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直走近后,沈簌好奇地说道:“我是沈簌,你是谁呀?”
他愣了愣,温声道:“我是沈燕直。”
这个名字并不复杂,但对沈簌而言却是遥远的、陌生的,一如过往的许多年。
他拉住沈燕直的手,带着他进入室内,青年轻声问道:“你是阿澈的客人吗?他还在休息。”
沈相轻咳了一声,说道:“嗯。”
而后他很快意识到,沈簌是偷偷溜出来的,李澈虽没有照看过孩子,也不可能会让他一个人在雪中玩那么久。
“给你看我的小猫。”沈簌不太熟练地自己脱下外衣,将猫抱了起来。
青年的笑脸灿烂,让沈燕直心中生出万般的柔情来,他摸了摸沈簌的头发:“很可爱。”
他并不会招待客人,兴许连客人这个概念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他只是努力地将最好的东西都拿给沈燕直。
沈燕直捏住竹蜻蜓,陪着他一起玩。
李澈从内室出来时,发冠都没有戴,他刚刚睡醒,披散着头发,很有礼貌地主动向沈燕直问候。
沈簌一看到他就扬起了唇角,如果是平时,他一定已经跳进了李澈的怀抱里。
楚王温柔地将他从软椅上抱了起来,他目光敏锐地扫过青年微湿的头发,轻声道:“阿簌,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好吗?”
沈簌玩得也有些累了,他打着哈欠说好,然后转过头向沈燕直挥了挥手。
回来时楚王顺手寻了支簪子将头发简单地束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沈燕直。
沈燕直的神情有些许的阴鸷,兴许是因为光线晦暗的缘故,英俊的面容褪去了温润的伪饰,这位洛阳贵族的首领丝毫不在乎自己是在楚王府,所面对的人是楚王李澈。
高傲与自负就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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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澈自知理亏,他微微欠身,亲自引着沈燕直走向会客的中堂。
枢密院的众人已在此地等候多时,王决察觉到两人间气氛的剑拔弩张,旋即便站起身子向楚王行礼,带着人走了出去。
“让我带他走。”沈燕直落座,淡漠地说道。
听到宰执的话后,还未完全离开的众人神色各异。
李澈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
八仙桌的中央放着一只天青色的瓷瓶,插着几枝深红色的梅花,凛冽的香气萦绕在室内,合着楚王清越的嗓音,颇有几分吊诡的诗意。
“倘若本王说不可呢?”
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下,澄澈如清水的眼睛坦然地看向沈燕直,半分也不退让。
沈燕直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这样答,他冷冷地说道:“那您又要以什么名义囚禁殿下?”
这话说得极不留情面,但又还有转圜的余地。他直白地指出李澈的私心,偏又用殿下一词模糊了两人伦理上的禁忌关系。
沈燕直将话挑开以后,楚王也没有隐忍,他说道:“您带走殿下又能如何?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是皇后,就是太后。”
楚王说得不错,深谙礼法的沈相理应比谁都清楚,从沈簌入宫的那一日他就永远不可能离开。无论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他的肉身与魂魄全将附丽于皇权,不会再有超脱的余地。
两人克制地向下商谈,但愈往后情绪愈加激动,在涉及到至亲时,即便是沈燕直这样的人,也无法保持彻底的冷静。
“李渡对他是什么心思,谁还不知道?”他站起身,俯视李澈:“你难道也想要这样的丑事搞得人尽皆知?”
沈燕直忽而轻笑一声:“也是,李氏习于胡俗,惯来不在乎礼义廉耻。”
他的话太过直白,毫不留情地揭开王族帷幕不修的遮羞布,李澈愣怔片刻,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我家的公子又做错了什么?”他话锋一转,眸色暗沉,“洛阳沈氏以孝礼闻名于天下,你不要脸,我们还要。”
李澈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大抵也没想到向来凉薄又无情沈燕直会突然如此作态。楚王的目光闪烁,他偏过头时正看见门边一个身影闪过。
他猛地站了起来,瓷瓶“砰”的一声倒在了桌案上,而后飞快地滚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沈燕直比他更靠近门边,因此动作要更快一些,他快步地走出中堂,光着脚坐在地上的沈簌乖顺地摊开双手,举到肩头。
他穿得单薄,披散着头发,像个小野人一样在中堂外偷听了不知多久。
沈簌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他被沈燕直抱起来的时候,身躯微微打着颤,也不知冷的,还是在畏惧可能到来的惩罚。
沈燕直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抗拒,他反复着回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沈簌可能什么都听不懂,但他可以感知到情绪。
他在害怕。
青年的身子颤抖,他眼中氤氲着一层水汽,求救似的看向李澈。
“别、别不要我……”
料峭的寒风穿堂而过,地上的碎瓷旁散落着深红色的花苞,就像是胸口被穿刺过后,所留下血痂的颜色。
一阵阵强烈的心悸压得李澈连吐气都困难起来,那把穿过太子胸膛的短匕,以另一种方式刺穿了他的心房。
但脸色比他还难看的是沈燕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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