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贺摸摸阿毛头顶,对陆旋道:“你安心在此处,我们就在城内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想我暂时不会离开叙州城。”
陆旋思索片刻,果断决定同班贺一起,他要亲眼确定班贺找到住处。
骆忠和其人,班贺早就有所耳闻。
因叙州是西南重地,将领统率的挑选朝廷极为看重。先帝在位时,有些兆头已经隐隐出现了。
总兵也称总镇,总镇一方者为镇守,独镇一路者为分守。身为镇守地方最高长官,天高皇帝远,最为容易出现武将独据一方,拥兵自重的局面。
他们在城门看见的那张没有期限的募兵令,显然不可能是忘了揭下,只能说明叙州是在常年募兵。
而募兵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
经过募兵选中的人,便为武卒。录取后,武卒按各人特长分编,职责与武器各有序列。
成为武卒后要接受严格的训练,由单兵到多兵、分队到合成,非战时期,需要长时间的反复练习,才能在战时训练有素。自此,武卒彻底脱离生产,专心操演,成为常备兵。
毫不夸张地说,地方士兵只知将帅,不知朝廷。更有甚者,直接以将领的名义募兵,这些士兵逐渐成为将领的私人军队。
养一支军队,需要耗费大量财力,仅靠朝廷每年拨款,绝对不足以支撑如此体量的募兵。他需要掌握地方财政,不管骆忠和是否有此意,事实就是,他已然割据一方。
骆忠和绝对有实力帮陆旋,但同样,这样一个人本身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吃着饭,班贺简单将眼下情况说明,好让陆旋有个心理准备。见陆旋只是盯着自己不发一言,低头看了看衣襟,没错,是干净的。
班贺:“我有什么不对吗?”
陆旋:“只是看看。”
班贺:“……”
陆旋想象不到,他是如何做到如此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些事。又或者说,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将朝廷之事信手拈来的人,口口声声称自己只是一个工匠。
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一个老头带着十二岁的女孩走进了饭馆,看年纪似乎是祖孙俩。
女孩模样还算清秀,粗布麻衫并不出挑,引人注目的是她搀扶着的老头——他其中一条裤腿下面是空荡荡的。
在座大部分食客都视若无睹,想来他们是这饭馆的常客。
老头手里提着一把奚琴,另一手撑着拐杖,挨桌询问是否需要听小曲儿,却几乎无人回应。
他们缓慢走到一张饭桌前,重复着相同的说辞。那人是少有露出异样眼神中的一个,穿着打扮似乎是外来的商人,仔细看了看女孩,颇不怀好意地说道:“卖唱能挣几个钱,在这种地方又有几个人愿意花钱听曲?我看你这丫头模样还算周正,不如早点找个婆家收些聘礼,又或者,找个大户人家托付了,以后起码你们两个都不缺衣食。”
所谓“托付”,说得好听,实则就是卖身为奴。
女孩顿时恼了:“你说什么?”
那人原本只是好事多嘴,见女孩态度如此刚烈,一时间下不来台,口不择言:“我说的有什么错?随便找个男人填饱肚子就行了,女孩家抛头露面卖唱又能好到哪里去,你还真以为自己多金贵?”
女孩一脸气急,还要与他争辩,掌柜的出来解围,安抚了食客,又小心将那对祖孙俩送出门外。
一个小姑娘,一个瘸腿老汉,那人真要动起手来想也知道谁吃亏。
爷孙俩离开,饭馆很快恢复先前的模样,似乎刚才那一幕没有发生过。
阿毛一脸失落:“不知道阿桃现在怎么样了。”
刚才那女孩也就比阿桃大上几岁,如此艰难地生活,如果阿桃没有杨典史照顾,指不定还不如她。
至少,这小姑娘还能反抗回去。
桌上沉默下来,吃过饭付了饭钱,三人起身往外走,正好那名出言不逊的食客也站了起来。
班贺从掌柜那儿打听到几处待租的房屋,决定去那儿看看。出了门,却见那食客和他们顺路似的,一直走在前边不远的位置。
“师兄,你看!”阿毛忽然望着街边,小声叫道。
班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个佝偻的背影,一拐进了巷子。但阿毛看得真切,那人就是饭馆的老头!
可奇怪的是,他看到老头两条腿都没有任何缺失,与常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