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急着撒谎,眼睛却一直盯着母亲的脸,生怕从上面看出不信任的神情来,“安儿没有说谎……那糖果甜甜的、非常好吃!原本想着给您带回来一块……可是平安嘴馋都吃掉了……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也带回来给您尝尝好不好?”
“好……”桑梨微笑,伸手去抚摸儿子头顶,“只是不能总拿别人的东西,记得下一次……也买些糖果一起分享……”
“嗯!安儿记住了!”平安就快要哭出来,却还是强忍着泪重重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给自己找了个尽快脱身的借口:“娘亲……天色还早呢,茶馆里客人也多!不如让平安再拿几条手帕去卖好不好?”
桑梨想要阻止,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娘亲和你同去吧?”
“不用不用!您安心在家里刺绣,绣线用完了就停下歇息、安儿回来再为您择好了颜色放着!”
平安急忙摇头,带人走回绣架旁去,小心翼翼把绣针送到对方手里还不忘开口嘱咐:“娘亲记得半个时辰就歇歇手,安儿这一次快去快回、天黑之前一定能到家的!”
桑梨不想违背儿子的意愿,只能扶着绣架坐下,“安儿路上小心,避让来往的车辆马匹,娘亲绣完手里这件绣活就着手晚膳。”
“好!”平安仔仔细细把几条绣巾折叠好揣在怀里,这才扭头朝着娘亲笑,“娘亲等平安回来、帮您往灶里添柴!”
楚寒渊只等那小小的人儿再次开门出去,过了很久之后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手撑了窗棂跃出去、落在院子里时只衣袂发出轻微的声响。
而绣架前那个人还是捕捉到了风声,清澈的瞳眸寻声望过来的一刻,脸上就带了点警惕的神色。
楚寒渊狠狠皱眉,难以置信对方竟然是只表现出这么一点点来!
这又算是什么?自己一个大活人立在面前,这个人竟然都像是视而未见?!
“可是有人……在那边么?”桑梨试探着问了一句,之后又竖着耳朵捕捉可能听到的声音。
是自己幻听了么?总觉得刚刚那阵风反常了一些……
等了片刻还是沉寂,桑梨眨动了眸子之后吸气,然后把不小心刺破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吮了一下。
果然是有些心神不宁……应该是过于担忧安儿的原因……
桑梨这样想着又垂下眸子,用纤长浓密的眼睫掩饰里面忧愁的神色。
许是自己真的不擅长养育孩子,又或者是这个孩子太过听话懂事了一些……
舍不得他小小年纪就为了生计奔波,舍不得他为了顾及自己的感受而说出的那几句谎,更是应该自责和反省……自己没有能力为他带来更加安稳的生活。
桑梨想着又轻轻吸了口气,把手里的绣针在发丝在抿了抿之后,又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找回位置一针针绣下去……
所以能做的只剩下日夜织绣,用仅有的技艺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开销,然后节衣缩食了之后、尽早让儿子去到学堂里读书。
楚寒渊的眸色早已经从愤怒转变为震惊,看尽了对方的一举一动之后,那里面又多添了猩红的颜色!
并不是对自己视而不见!那双清澈的眸子望过来的时候,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事物的倒影!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躲藏在山野小镇里、空留一双盲了的眼睛艰难过活?!
而近在咫尺的人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一心一意专注于手上的工作,纤细的手指捻了针线,从另外一只手的缝隙间穿插下去。
看起来已经熟练掌握了技巧,每一针都认真仔细,只是脸上安静的神情太过刺眼,无法聚焦的双眸太过清澈透亮了而已!
楚寒渊猩红着眸子,恨不能直接就上去扼住那纤长脆弱的脖颈!直接将人掐死之后再吞吃入腹、免得一再刺痛和灼烧自己的灵魂!!
男人仿佛一只凶兽一般杀气腾腾,整个人却僵直的立在院子里,除了狂燃的怒气和越发狰狞的表情之外、再没有做出一分惊扰对方的举动。
桑梨全无预感,忙完了手里的活计之后收针断线,又用手指摸索着细细检查了一遍、这才算是大功告成了。
松了口气之后,桑梨微微活动了下手腕,然后扶着身后的椅背起身、抓了一旁的竹竿充当‘盲棍’,一步一步探索着向门廊外走。
楚寒渊紧绷着下颚,在对方迎面走过来的前一刻悄无声息地后退开一步。
那人空睁着一双眸子与自己错身而过,微风吹起的柔顺发丝荡过、留下依旧冷凝的味道……
楚寒渊审视着对方简朴粗糙的衣衫,被上面几个补丁刺伤了眼,扭转过头去的一刻咬牙,眸中带出嘲讽的颜色。
竟是还比不得府中粗使下人的装扮……简直就是该死得很!
桑梨被脸侧散落下来的那缕发丝一再干扰,不得不在行至目的地之后第一时间来解决眼前的麻烦。
伸手摸索着拔了头上那根木簪,绸缎般柔顺的发丝就都倾泻下来,用双手拢了挽成简单的发式、重新把木簪子又插回去。
楚寒渊眯眼,先是诧异于那发丝的长短,之后心底的郁气都更足了起来。
连头发都能绞了换取银钱!真真是做得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