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盛夏的灼热燃烧着大地,二十四年前柏珩在这一日降生。
因为柏珩还没有完全康复,柏家没有大费周章给柏珩庆祝生日,只将柏珩接回私宅去吃饭,贺聆原是不想去的,但柏珩再三保证家里人会友好相待,过生日的人最大,他拗不过柏珩只好同意。
贺聆只来过柏家的私宅一次,那回还是他跟柏珩的第二次见面。
柏家的蝴蝶兰已经换成了蔷薇,绿油油的草地却还在,他至今都能回想起日光下作画的柏珩,清纯、天真,汇聚了天底下最美好的词汇,他那时太想当然,以为跟柏珩只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谁曾想会纠缠至今。
柏珩挨着贺聆,只要不快步走,他的走路姿势已经看不太出端倪。
他也在回忆,略带羞涩地说,“其实那天在家里遇到你我很开心,但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心,后来想想,可能我从那时就喜欢你了。”
贺聆笑笑,所有的一见钟情都起于皮相,他竟不知道原来他在费尽心思接近柏珩时,也入了柏珩的眼。
这段晚餐吃得果然很平和,柏家人已然被柏珩折腾怕了,谁都不敢对他跟贺聆之间表现出一点儿反对的迹象,就连柏山都收敛了些许高傲,因此贺聆还算自在。
给柏珩庆生后,柏珩带贺聆去看他养的孔雀鱼,他出车祸后,这缸子鱼柏虹请人专心照料,又添了新的鱼,蓝蓝绿绿的小鱼在水草里穿梭着,一个小型的水底世界生机勃勃地呈现在贺聆眼前。
他看着这些在玻璃缸里四处乱窜却找不到出路的鱼,心里莫名有点堵得慌,但也只是很轻微的一瞬,更多的是用欣赏的眼光在看待。
贺聆在看鱼,柏珩在看贺聆。
水波粼粼,柏珩圈住了鱼,也攥住了贺聆。
柏珩生日这晚两人留宿在柏家私宅,没有贺聆的搀扶,柏珩走路还有些一深一浅的,贺聆看在眼里,没说话,他今晚心里一直像是有团火在烧,总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关了灯后,贺聆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些时日最关心的问题,“小柏,你心里真的没有怨过我吗?”
柏珩语气疑惑,“怨你什么?”
“你是因为救我才变成这样的,难道你没有一丝后悔?”
贺聆不是柏珩,做不到为任何人无私贡献,代入柏珩后就更是无法理解。
“我忘记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贺聆,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我都一定会选择你,”柏珩往贺聆的身旁挪了点,他语气轻快,像是在讲诉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虽然有时候我也很害怕自己真的会再也没有办法正常走路,可如果是为了你,我不后悔。”
——小珩有千错万错,但喜欢你这一点,没有人能比得上。
贺聆脑海里又响起柏乔的话,他啪嗒一下打开灯,骤亮的光线让两人的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小柏,你听清楚,这些话我只说一遍。”
贺聆头脑发热,他想,如果现在不说的话,等他冷静下来又用理性的眼光去对待他们的关系,那就不可能再说了。
“我不是一个专情的人,从来没有动过想要跟谁过一辈子的念头,更别谈死心塌地地爱一个人,感情在我看来并不是必需品,我们两个的观念从根本上就出了问题,所以即使你爱我十分,也许我只能回报你七分乃至五分,甚至某一天可能只剩下一分,这样不对等的感情,你承受得了吗?”
柏珩定定地看着他,“我能。”
“如果我说我跟你在一起是夹杂了感动、责任和同情,并不全是因为喜欢,你能接受吗?”
他觉得这些话对柏珩来说是真实到有些残忍的,但他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有时候两个人走到一起,从来都不单单是因为爱情。
可即使他这么冷情,柏珩还是咬牙道,“我能。”
“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别人呢?”
柏珩怔住,眼圈微微泛红,“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永远喜欢我?”
这是一个连贺聆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贺聆喜欢过很多人,可从来没有人能获得他永久的喜欢。
哪怕他往后可能会对别人动心,也绝不可能长久,所以谁能留得住他,谁就是他的唯一。
话题终止,柏珩得不到答案,他又问,“那你会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他总是执着于永远这个词。
而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贺聆的承诺,贺聆郑重地答,“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不会离开你。”
那么多的纠缠,也是时候有个结局。
柏珩会喜欢贺聆一辈子,从今往后,他如愿以偿成为贺聆的唯一。
关掉的灯像熄灭的蜡烛对着柏珩说生日快乐。
在柏珩二十四岁生日这天,他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
他编织了一个弥天大谎,偷得了贺聆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