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鸠半曲着腿坐在草地上,衣领大敞着,分明的锁骨上留下了几道长长的红印子,风流气越发的重。
傅鸠慢条斯理的整着衣带,忽然,一柄长剑搭在他的脖子上。傅鸠漫不经心的望去,只见沈无春拿着那把无春剑,正死死的盯着他。
沈无春的发冠不知道时候滚落了,他此时正披散着满身的长发,素白的衣裳层层凌乱,草草遮掩了浑身的痕迹。
傅鸠随意坐在地上,沈无春则拿着剑,警惕的看着他。傅鸠丝毫不在意,一双眼上上下下的看着沈无春,像是又把他的衣裳扒了一次。
沈无春咬了咬牙,剑柄重重的击向傅鸠的后颈,傅鸠昏过去,人事不知。
沈无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将自己的衣裳穿上,扶起傅鸠,拿着剑,往回走。
谢功死了,这个消息谢无双还没有往外报。谢无双敛了谢功的尸体,之后一直守着谢十二。对于谢十二来说,谢功是他的慈父。谢无双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将谢功的所作所为告知谢十二。
天色渐暗,哑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焦急的等着沈无春回来。
沈无春扶着傅鸠沿着小路回来了。哑姑见到二人,大喜过望,忙出来帮着扶住傅鸠。
傅鸠被两人送去里间,沈无春问哑姑到底怎么回事,哑姑便将谢无双解释的那些话对他说了。沈无春得知事情始末,沉默了好一会儿。
“傅鸠说我负他,” 沈无春道:“这大概就是谢功在他心里种下的引子吧。”
可他想了想,很不解,“可那些事情不都已经说开了吗?”
哑姑轻叹一声,道:‘只要他心里认定你有负于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有负于他的证据。说服自己相信自己认定的事情,是很容易的。’
沈无春抿着嘴,脸绷得紧紧的。
谢无双在沈无春的注视下给傅鸠诊脉,“他的武功内力都在,所中曼陀罗之毒不深。” 谢无双看向沈无春,“你遇见他的时候,觉得他行迹疯迷吗?”
沈无春想起林子里发生的事,目光转向别处,“很疯。”
谢无双微顿,“我是说,有没有言语混乱,行为不受控的情况。”
“那倒没有。” 沈无春道:“他与我比武时,步步紧逼,招式缜密,身法稳得一丝不乱。”
谢无双便道:“看来,傅鸠只是迷了心智,记忆与武功都没有问题。” 她看了眼沈无春,道:“中了曼陀罗之毒的人,都很痛苦,满心里都是仇恨暴虐,他们很难平静下来,这种痛苦要比身体上的痛苦难熬的多。”
谢无双犹豫道:“傅鸠武功太高了,他若是要做什么,我们恐怕拦不住。不然,先封了他的武功吧。”
“还是银针封脉?” 沈无春问道。
谢无双点头。
“不行!” 沈无春断然否决。
他挡在傅鸠床前,有些警惕的看着谢无双,谢无双猜想沈无春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他们来到药王谷,会不设防的用那个方子,归根结底是因为信任谢十二。
谢无双看向沈无春,一瞬间瞳孔骤缩,“小心!”
身后掌风袭来,沈无春下意识的躲避,他回身,迎面而来的是傅鸠一双锐利的眼睛。谢无双吓的退开几步,眨眼间,两人已赤手空拳的过了数十招。傅鸠真正的对沈无春显露了杀意,沈无春感受得到,他一个旋身,抽出一旁的长剑,剑如惊鸿,逼退了傅鸠。
沈无春赢了,但他看起来并不开心,问道:“你真的想杀我?”
傅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沈无春认真的问他,他却以一种如此戏谑的态度回应沈无春。这让沈无春觉得很难受,好像自己在傅鸠眼里一文不值。他紧紧盯着傅鸠的眼睛,傅鸠眼中一派漫不经心,沈无春在他眼中找不到自己熟悉的东西。
屋里狼藉一片,桌椅歪七扭八的倒着,瓷器摆件碎了一地。哑姑帮着收拾满屋狼藉,见沈无春与傅鸠二人对峙着,无奈道:‘不如先将他锁起来吧。你也没把握次次都能赢他。’
沈无春默然无语,只点了点头。谢无双着人送来了玄铁精制的锁链,沈无春坐在床边,将傅鸠的手腕缠了几层棉布,随后给他戴上了手铐锁链。
真是时移世易,沈无春漫无目的得想,在梦赦窟的时候傅鸠锁过自己,现在轮到自己锁傅鸠了。
傅鸠被点着穴道,安静的坐在床里侧,看着沈无春给他戴上镣铐。
“把我锁在这儿,好去找沈长策?” 傅鸠声音飘忽如鬼魅。
沈无春眼也不抬,“我跟你说过了,我没有对不起你。”
傅鸠没回答,在沈无春耳朵旁吹起,“我会杀了沈长策的。”
沈无春没有理他,叫哑姑看着他,起身出去了。
他走出门外,深深呼出一口气,好像要把心中的憋闷都呼出去。谢无双自外头进来,端着药碗,是给傅鸠熬的药。
沈无春看了那药一眼,开门见山的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为傅鸠解毒?”
谢无双顿了顿,道:“曼陀罗之毒很难拔除,我无计可施。但是我叔叔的手札中曾经记录过,南海之滨,有一种通体绯红的草,那种草每十年长高一寸,长到七寸高的时候会结一种形似玛瑙的果实,名叫绛珠。绛珠可以解曼陀罗之毒。”
沈无春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忽然觉得整个人被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突如其来的疲惫席卷了他。
“绛珠 ··· 可以解曼陀罗之毒?”
“是。” 谢无双看向沈无春,“但我从没有见过绛珠,我甚至怀疑世上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有。” 沈无春闭了闭眼,“谢七子有一枚绛珠,那枚绛珠后来给了傅鸠,傅鸠又给了我,我已经服用了。”
谢无双哑然,世上就有这么不凑巧的事,一星半点的差距,就是再无可能。她看着沉默无言的沈无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房间里忽然传来声响,沈无春迅速进门,只见里间,傅鸠手脚戴着锁链,还有闲情逸致喝茶。而他身后,双手握剑指着他的,竟是形容狼狈的谢十二。
哑姑挡在谢十二身前,向他解释些什么,而谢十二只死死的盯着傅鸠。
听见动静,谢十二向来人看去。他一见到沈无春,双眼霎时间红了,嘴唇微微颤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无春看着谢十二,谢十二还穿着那一身衣服,身上沾的是他父亲的血。年轻俊秀的谢十二,两鬓的头发却在一夜之间夹杂了许多白发,斑驳杂乱的,好生扎眼。
“傅鸠,杀了我爹。” 谢十二声音嘶哑,他看着沈无春,执拗的说,“傅鸠,杀了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