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了十多分钟,何奚实在心疼哗哗往下流的水,小声说道:“好,好了……”
裴霄威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
又冲了好一会儿,裴霄威才关上水龙头,虎视眈眈地看江夏给何奚抹药,下颌线条绷出凌厉的线条。
好在热水壶里不是刚烧开的水,何奚的手背虽然烫红了一片,但没有起水泡。
江夏仔细看了看,道:“万幸,没有烫得很厉害。何先生,你是不是有心事?”
何奚惴惴不安地看了裴霄威一眼,没有说话。
裴霄威“哼”了一声,冷冷道:“有心思懆心别人,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烫到了不知道冲冷水,还用手捡玻璃,长脑子了吗?”
江夏看不下去,挡在何奚面前:“别那么凶行不行,何先生也是怕大家扎到脚。”
“笨手笨脚的,以后别碰水壶了。”裴霄威扫了一圈,随手指了个下人,“以后你来给他倒水。”
这算什么,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William对何先生的态度真是很奇妙。不过江夏更好奇的是何奚到底在担心些什么,这几天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明显就是有心事。
趁着裴霄威离开大厅的时候,江夏悄悄问何奚:“何先生,你可以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何奚的手指绞在一起:“裴氏……还有,大少爷……”
“裴氏——”江夏面色一凛。
裴氏就像一头大象,满身伤痕摇摇欲坠,朝着地面倾倒下来。此时此刻想要救它,只能找一个更大的庞然大物,才能把它顶住。如果实力不够,还想要施以援手,唯一的结局就是被砸成肉泥。
至于裴霄逸,救他就得牺牲何奚。
江夏原本还觉得裴霄逸比裴霄威像个人,但自从知道了何奚被裴家收养的一些细节,江夏就有了一个结论——裴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虽然一直呆在别墅里,但叫助手们做了详尽的血液检测,还通过各种渠道做了调查。
裴霄逸果然是家族遗传病。
裴老太姓沈。沈家有一种罕见的病,传男不传女,成年男性有一定概率发病,发病后需要尽快更换合适的器官,换得越快,活下来的几率越大。
换句话说,跟沈家有关的男性,从出生开始就好像怀抱着定时炸弹。
所以裴家才会早早地找到何奚,把他养在兄弟俩的身边。
江夏想到此处,突然一怔——等等,如果是家族遗传病,有两个男/孩的裴家为什么只找了何奚一个“供体”?是笃定有人不会发病,还是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其中一个?
逻辑的推演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裴家内部的纷争,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江夏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直截了当地说道:“何先生,我无能为力,抱歉。”
何奚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没关系……”
江夏安慰道:“何先生,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虽然我觉得William不可理喻,但他有句话我还是挺赞同的,与其懆心别人,不如担心自己。”
“谢谢……”何奚知道江夏是好心,但江夏不知道大少爷对自己的恩情。眼看出了事,又帮不上忙,何奚怎么都过不去心里的坎。
就寝前,江夏怕何奚睡着以后碰到手背,就给缠上了一层纱布。
裴霄威进来的时候,何奚正用一只手费劲地脱着T恤。
裴霄威看了一会儿,沉着脸走过来,两只手一掀一拉,把T恤扯下来,又拿过一旁的睡衣给何奚穿上。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又回到了原点,紧绷、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何奚想道谢,刚发出一个单音,裴霄威就转身去洗漱了,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
何奚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缩在一角,听着哗哗的水流声,意识渐渐暗了下去。
何奚又梦到了地下室。
无边无际的黑暗。
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蜷缩在冰凉的地面,被人用脚踢打,还有人踩在他的胸口,用力碾压。
无法呼吸,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像要断裂一般疼痛。
何奚挣扎起来:“救……救……”
阴冷笑声在耳边响起:“裴霄逸自己都要完蛋了,这次没有人能救你了!”
大少爷,出事了……
何奚侧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裴霄逸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
他伸手想去拉,就见裴霄逸的脸色突变,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何奚失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