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延回过头,向着柳若松勉强笑了笑。
从醒来到现在,他一直对重生这件事接受度很高,他本能地把这件事视作“已经发生且无法改变的事情”,自然而然地纳入了自己的认知中,并没有过多纠结。
但就在刚刚,他忽然从柳若松身上察觉到了某种割裂感。
这种割裂感跟柳若松无关,完全只单单来源于他自己——他跟这个时间隔着三年的鸿沟,他脑子里存着一份能影响世界的记忆,但他谁都不能说。
柳若松对他心里的惊涛骇浪一无所知,他习惯地把晚餐的目的地投到傅延的手机上设定好导航,然后放躺了椅背,开始翻阅手机里未回复的工作消息。
他查阅消息的速度很快,做户外摄影这么多年,柳若松对信息处理的效率显然比一般人强得多——他去的地方大多是深山野林冰川河谷,偶尔遇到有信号的地方,就得在最快的速度内回复完所有消息。
柳若松一目十行地过目了所有消息,看到第二页时,不由得咦了一声。
傅延原本就在关注他的情况,见状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柳若松说:“是一位老生物学家想要找我合作,他最近好像在研究什么苔藓里的什么东西,要去野外采集资料,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我的履历,约我去跟队帮忙摄影。”
“生物学家?”傅延不记得上辈子有这么一回事,于是问道:“是谁?”
“邵学凡。”柳若松说:“不过不重要,你归队之前我都不接新工作了,难得休假,我得陪你啊。”
傅延了然,心说大概是上辈子也有这么一件事,但是由于他没来接柳若松,所以柳若松在路上就拒绝了对方的邀请,所以回去也没跟他说。
但是邵学凡这个名字傅延隐隐约约有些耳熟,他微微拧紧了眉,思索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他。
但上辈子傅延接手过太多寻找科学家,医学家和残余医疗资料、器械相关的任务,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才猛然间想起这个人来。
在上辈子的末世初期,他曾经听说过邵学凡的大名,当时军区曾想去他所在的地区接他去往安全区,一起进行病毒研究。只可惜等救援小组到达邵学凡家中时,他早已在病毒潮中去世了,尸体都烂成了一滩泥。
因为这任务并不是傅延小队执行的,所以他的印象并不深。
思及此,傅延忽而怔住。
在这一瞬间,他猛然察觉了什么——或许这就是他回来的意义。
改变已经发生的,然后试图从那些来不及里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先别急着拒绝。”傅延说:“机会难得,去看看——我陪你一起去。”
第3章 “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引起飓风。
邵学凡,七十七岁,燕清大学毕业,生物工程系著名教授,主研基因工程,前些年一直在国外研究所授课,刚刚回国两年,现居J省S市。
傅延对他了解不多,只听说是个非常固执的老爷子,在科研圈子里名声褒贬不一,理念相和的非常赞同,理念不合的称他为“反叛科研道德”。但具体有关于这位老爷子的事情,傅延并不清楚,这点零星消息还是在基地开会决定救援邵学凡时,他无意之中听到的。
相比起他的名声来说,上辈子这位老爷子死的十分草率,只在乱世里活了一个星期——当时救援小队在任务回档记录死亡时间时,傅延正好路过,所以记得很清楚。
据当时的小队说,他们去时,邵学凡老爷子已经被破门而入的丧尸啃了个面目全非,胳膊腿没了一大半,柔软的腹部已经烂穿了,肠子器官散落一地,倒是脸还好好的,免去了他们辨认尸体身份的麻烦。
邵学凡死后,虽然基地也组建了研究小组,但因为缺乏有效的领头人,所以几年来,关于病毒的研究推进一直很艰难。
重来一次,傅延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先把邵学凡留下来。
傅延怕柳若松起疑,于是决定以陪他工作的理由去见邵学凡,到了后再见招拆招——反正有他在,在混乱中护住几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仍记得,在末世初期,在高铁和公路还没完全瘫痪时,各地组织了一段时间的集体救援活动。他只要负责把邵学凡救下来交给官方,之后的事情就好办很多。
柳若松很快接受了他的说辞,毕竟傅延一向很支持他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很少会主动提出让柳若松放弃什么来迁就他。
“那就去吧。”柳若松很快给那边回了消息,同时安慰傅延道:“好在就算要出门,估计也不会立马就动身,项目前期准备还要时间呢。”
邵学凡那边的回应来得很快,跟柳若松对接的是对方的学生,言语措辞很客气,先是感谢了柳若松肯应邀来访,然后才跟他敲定了邵学凡的空闲档期。
柳若松三言两语地跟他确定完行程,才一按锁屏,转头跟傅延说:“邵老爷子的学生说,他最近正闭关呢,好像在带几个学生码数据,后天才能出实验室,所以约我们大后天见面。”
说话间正巧面前的路口转了红灯,傅延稳稳地踩下刹车,垂着眼想了一下。
现在距离末世爆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四天而已,傅延还等得起。
于是他说:“好,都听你的。”
柳若松把手机塞进兜里,然后将碍事的背包甩到车后座,然后才像是终于倒出功夫一样,侧着头看向傅延。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直到红绿灯由红转绿,前面的车流开始重新缓缓而动,柳若松才开了口。
“傅哥,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儿?”柳若松问。
他的声音有些忧虑,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显然已经有了猜测。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放在一起,加上同床共枕这么些年,饶是傅延已经掩饰得很好,可柳若松还是从傅延身上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柳若松今天第二次问这句话,这次他问得更细了一点:“可我前天刚跟我爸妈通过电话……那……”
也不怪柳若松漫无目的地瞎琢磨,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傅延的神经堪比钢筋水泥,硬得跟防弹材料一样,天塌下来他都不带皱皱眉头的。
可今天他不但反常地要跑来接自己下班,短短十几分钟内,傅延已经出神三四次了。
他发愣的时间很短,大多发生在红绿灯和斑马线附近,每次只出神个一两秒钟,就很快找回了状态。
柳若松说不出来他具体哪里不对,但他旁观瞧着,总觉得……傅延好像不习惯外面的车流和人群一样。
但这个猜测又太荒谬了,傅延虽然常年在军区,但也不是深山老林里的野人,他也有休假有调班,更别说他这半年在病休,一直在繁华都市里晃荡,怎么看都跟“不习惯”三个字不沾边。
柳若松担忧地看着他,生怕傅延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儿,又怕他担心,所以藏着掖着地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傅延没准备在柳若松面前死鸭子嘴硬——在他看来,两口子之间就算有天大的事儿,坦诚也要放在第一位。他虽然不能跟柳若松说什么“末世”“死而复生”之类的鬼神之说,但他也没法昧着良心说没事。